莫塵坐下來,壓低聲音問猴子:“怎麼大家都知道了?”
“就剛才,草莓把你卷子放桌上,本來倒扣在那裡的,結果譚洪寂那個小子拿起來就喊,估計他以為你沒考好,”猴子朝譚鴻寂的方向努努嘴,“現在好了,你看他臉都憋紅了。”
譚洪寂?
莫塵順着猴子的手看過去,那人頭埋得很低,居然就是在數學辦公室裡撞他的那個。
這下他記住了。
猴子朝他豎起大拇指:“莫塵,你太牛了,你用實力打了他的臉。”
莫塵笑了笑,倒是沒怎麼在意,他把桌上的試卷都整理好。
猴子看到了那幾門二三十分的卷子,他瞪大眼睛卻沒聲張,而是眼神詢問莫塵。
莫塵知道他看見了,但他也沒故意遮掩,隻是聳了聳肩,小聲說道:“再多兩秒就露餡。”
猴子“噗嗤”一聲笑出來,大拇指豎得更起勁了,也裝模作樣地用氣聲說道:“還得是你啊莫塵,你放心,我是不會把你藏卷子的事情說出去的。”
莫塵:“謝了。”
放學後莫塵照常走在路燈下,蟬鳴已經漸漸消失,偶爾傳來幾聲貓叫。
他停下腳步,擡頭看了眼窗戶,客廳果然還亮着。
莫塵每次上樓時都會感到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他的心髒,壓得他喘不過氣。
剛打開門,就察覺陸和蓉淩厲的視線射過來。
“回來了?”
“嗯。”
“周測成績出來了嗎?”
莫塵還在換鞋,聞言身體一頓,他還是沒逃過,甚至他鞋都沒換完就問了。
“出來了,就差語文。”
“那其他幾門考多少分?”
莫塵抿了抿唇,這個成績肯定會讓陸和蓉大發雷霆,他不敢說。
陸和蓉等了一會兒,眼睛一直沒從莫塵身上離開。
她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有些不悅地催促道:“多少分?”
莫塵緊張地抓住書包的肩帶,督了眼陸和蓉深深皺起的眉頭,喉結滾動,小心翼翼地把分數報了一遍。
不出所料,陸和蓉的臉一下子充滿怒火,失望地說道:“怎麼考得這麼差?你到底在學什麼?”
莫塵心中歎口氣,又要開始了,他悄悄用腳抵住牆根,試圖省一些力氣。
他甚至能預測到陸和蓉接下來會說什麼話。
習慣就好。
“你怎麼這次考得跟坨屎一樣?”
“明明你在之前的學校成績還挺好的,為什麼一到這邊來就不行了?”
“我就知道是因為之前學校太差,導緻你排名高,一到這種名校就被打回原形了吧。”
“你是不是沒把心思放學習上?”
“還是說手機玩多了,題也不會做了?”
“你該不會談戀愛了吧?”
莫塵一直垂眸不語,聽見這句話才難受地擡頭,直視着對方的眼睛,說道:“媽,我沒有。”
陸和蓉的語氣絲毫沒有放軟,反而因為莫塵的頂嘴更加生氣:“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會考成這個鬼樣子?”
莫塵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氣,努力心平氣和地跟陸和蓉講道理:“實驗班進度不一樣,我還沒跟上,周測的考試内容我還沒學。”
陸和蓉似乎聽進去了點兒,但她不可能讓自己的氣勢減弱:“沒學就是你考差的理由了?總不能一張卷子上一道題都沒學過吧?”
莫塵無力地垂下頭,碎發遮住眉眼,失去了反駁的欲望。
随便她怎麼說吧。
接下去不管陸和蓉罵什麼,莫塵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承受。
其實這麼多年以來,他早已摸清楚陸和蓉的話術。
以前他會幫自己辯駁,但他講理,陸和蓉不一定,最後會以陸和蓉單方面的冷暴力結束。
小學有一次,陸和蓉因為和他爸吵架,一個星期沒跟莫塵說一句話,完全把他當空氣。
莫塵當時還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以為媽媽真的不要他了。
莫塵無數次想跟陸和蓉說話,但都得不到回應。
這是莫塵第一次懂得什麼叫冷暴力。
冷暴力是陸和蓉的慣用手段。
“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陸和蓉音量放大,“你怎麼也像那個活死人一樣。”
莫塵瞬間捏緊拳頭,震驚地望向陸和蓉的雙眼。
他張了張口,許多話就在嘴邊,但他隻能咽下去。
他的胃從一開始的隐隐作痛變成酸楚難忍,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腹部上方。
“我回房間了。”他離開前留下這句話,他記得陸和蓉在身後還說了什麼,但他早已麻木。
經過主卧時,莫塵又聽見熟悉的敲床聲。
“咚——”
“咚——”
“咚——”
愈來愈響。
愈來愈響。
一下一下敲在莫塵心上。
他煩躁地恨不得一腳踹在門上,掙開無盡的枷鎖,或許能得到解脫。
莫塵趕緊回到房間,後背抵在門上,腦袋往後重重一靠。
手摸到了門鎖的地方,轉了轉,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在嘲笑他無用的掙紮。
算了。
莫塵貼着門背慢慢滑下去,祈禱陸和蓉不要再進來。
他望着窗外夜色漸濃,月輝如水,蕩起層層秋波。
路燈灑下冰冷的白光,圈起一方淨土,照亮歸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