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回答什麼。
亦或者說,他無論回答什麼都不會讓陸和蓉滿意。
沒等莫塵說話,陸和蓉又說道:“這幾天還能讓你多玩玩,等月考成績發到我手機上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他垂眸眼神失焦地盯着自己的手,苦澀地勾了勾嘴角。
他确實笑不出來,不管考得好不好,他都笑不出來。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自己像一個以成績評定好壞的機器,而評定标準總是在無形之中提升,他沒有一次合格過。
見莫塵不說話,一團火又在陸和蓉心底冒出來,她壓低眉心說道:“你明天一定要出去吃飯嗎?”
“外面都是地溝油,髒死了。”
“你跟你同學出去肯定不會就吃個飯回來的,肯定還要玩一個下午。”
“你把這個時間放在學習看書上多好。”
“月考完了就是期中考試,到時候不止你們一所學校在競争,而是虞城所有學校的學生一起排名,你自己掂量掂量。”
莫塵心中歎口氣,這些話讓他很累,很累。
他沒有欲望去反駁。
這麼多年聽了太多次,耗盡了他的力氣。
就當他想說那就不去了的時候,陸和蓉接着說道:“我也不是說一定要逼着你不讓你去,你要是實在想去的話就去。”
又來了。
又是這句話。
“算了。”莫塵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哀樂,像是一潭死水。
“你去好了,我讓你去的呀。”
陸和蓉的慣用手段,先把你的興緻全部掃盡消滅,再逼着你去做。
莫塵感到胃沉了下去,他努力壓抑自己翻湧的内心,将情緒全部藏起來,雙目無神地看着窗外,平靜地說了句“好”。
再然後,直到停在老家門口,車裡都沒有聲音。
朱玉英早就站在門口左盼右盼,她看見陸和蓉的車子後立馬迎出來。
陸和蓉把車停好,莫塵下車笑着叫了聲“外婆”。
朱玉英滿眼開心地看着他,又瞧見他手腕的繃帶,拉過他另一隻手湊近些,說道:“你的手腕好點沒有啊?疼不疼?”
“不疼,外婆。”莫塵讓她放心,“沒什麼大事,很快就能好。”
外公外婆家是獨棟的老房子,聽說這一排房子都是外公當年親手建的。
在他們那個年代吃飽飯都是問題,外公卻能靠自己的雙手闖出一片天。
可惜的是作為醫生的外公最後卻因為胃癌去世。
朱玉英喊他們兩個進屋,莫塵一進門就看見舅舅舅媽已經到了,還有他們的兒子,也就是他的堂弟。
大部分時候都隻有陸和奇一個人回到老家,很少兩個人一起,甚至是過年江風都不願意回來看一眼。
更可氣的是,從外公離世開始,江風一次都沒有去過外公的墓地,也一次都沒有給外婆打過電話,外婆生病她也從來沒過問,全部都是陸和蓉一手操辦。
莫塵對于舅舅舅媽唯一的印象,就是要錢。
每次一提起錢,兩個人就像變了個樣兒,變臉速度快得打破世界紀錄。
他們對莫塵一直都是表面上的關心,也是看中了莫塵成績好,因為自己家兒子不争氣,所以想讓莫塵長大後加倍地把恩情還在他們兒子身上。
這次他們突然一起回來,這麼大的陣仗,莫塵認為絕對不會僅僅是關心他的手腕,肯定還有其他事。
陸和奇率先站起來接過莫塵手裡的東西——都是陸和蓉給朱玉英買的,有吃的有喝的還有各種藥,也是朱玉英天天在陸和蓉耳朵邊念叨的那些東西。
她倒是永遠不會跟自己兒子說。
莫塵禮貌地一一打過招呼,陸和奇出門幫陸和蓉搬東西,陸一明一直抱着平闆打遊戲,江風叫他坐下來。
江風:“怎麼好端端的手腕扭傷了呀?”
莫塵不動聲色地拉開點距離:“運動會跑步的時候摔了一跤。”
江風:“哎呦,下次當心點啊。”
莫塵疏離地笑了笑:“知道了舅媽。”
知道今天陸和蓉帶着莫塵要回來,朱玉英提前做了一大桌菜,有幾道是莫塵小時候特别愛吃的。
陸和蓉陸和奇拎了不少東西進來,大多數都是給朱玉英買的,還有些給陸一明買的。
陸一明一直在抱着平闆玩遊戲,連頭都沒擡過。
江風在陸和蓉踏進門的那一刻就迅速拉下臉,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厭惡。
飯桌上的菜基本上都沾着辣椒,莫塵想起來因為江風和陸一明很愛吃辣,朱玉英肯定按照他們的口味來。
但幸好有幾道菜是沒有辣椒的。
莫塵的手腕隐隐作痛,因此他吃得很慢很少,不過原本他也沒什麼胃口。
朱玉英讓他多吃點,那幾道菜他小時候最愛吃了。
莫塵乖巧地點點頭,實際上吃到嘴裡卻不是小時候的味道,一點也不像,不是他現在喜歡的味道。
他不由地納悶,是菜變了還是他變了?
陸一明在吃飯的時候也抱着平闆,全靠江風給他把菜夾碗裡。
飯吃得差不多,江風朝陸和奇使了個眼色,下一秒陸和奇就開口道:“媽,爸爸走後不是守孝一年了嗎?那三十萬塊錢是不是可以給我了?”
他這話看似是對朱玉英說的,但也是對陸和蓉說的。
朱玉英點點頭:“是該給你們了,一共三十萬,你爸爸遺囑上說給我留十萬,你十萬,還有和蓉十萬。”
江風一聽見這話就坐不住了:“為什麼要給陸和蓉十萬?不是應該全給兒子嗎?”
全給兒子?
莫塵皺了皺眉,默默攥緊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