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被停在下面的小道上,還要往下走一段小路,瞿風眠本來隻打算把手搭在小五的肩上,讓小五扶着自己家走下去的。
小五不同意,怕他再扯到傷口,便是一把把他背了起來。瞿風眠不算重,甚至比小五所預想的還要輕,就像一具血液殆盡,骨架幹枯的軀殼。
“風眠哥,你好輕。”小五忽然說道。
“啊,可能是沒好好吃飯吧,說實話我還真有點挑食。”瞿風眠趴在小五背上打趣道,薄如紙片的胸腔微微顫動,小五的心髒便像是被一捆壓抑的情緒給擠壓、摩擦,勒出一條條刺痛神經的紅痕。
小五問完之後隻是沉默着,瞿風眠也沒再過多言語。
可能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加上自己向來貧血,快到醫院時,瞿風眠已有些昏昏欲睡。感知遲鈍,身體發着沉,搖晃的出租車猶如一輛在海浪上颠簸的大船,自己從船上跌落,無力地感受着漩渦的吞噬。
“風眠哥,風眠哥,我們到了。”小五拍了拍瞿風眠的肩,隻覺得他是有些發累了,并沒有往白血病的方向去想,況且瞿風眠也從來沒提及自己的真實的身體狀況。
“唔......”耳邊想起小五的聲音,瞿風眠于一片混沌之中才有了一絲真實感。
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亮光之中,是小五輪廓逐漸清晰的臉。
小五伸出手,瞿風眠想也沒想的握了上去,任由小五帶着自己穿梭在醫院過道來往的人群中。
并不是非要讓小五帶自己去醫院不可,他當然也可以自己撥打急救電話。但不知為何,現在的他很脆弱,就像自己的皮膚一樣,隻一粒囫囵的小石子,就能輕而易舉的劃破纖薄的皮囊,滾燙的血漿便噴湧而出。
被碎石劃破的皮膚邊緣依舊彌留着被割裂時的刺痛感,瞿風眠的身軀因此戰栗着,地上暈染開來的紅色血液就像是被逐幀放大了的瞳孔,它安靜地匍匐在地上,長久地凝視、審判,試圖收割每一縷浮動的靈魂。心中對死亡的恐懼又放露出來,每一滴落下的血,拍打着緊繃的弦,發出铮然一聲動響,腦海裡便滿是恐懼無措在叫嚣——
“哥?”
瞿風眠回過神,有些木讷的啊了一聲。
“你沒事吧?”小五把手放在瞿風眠的肩膀上,把外套往上攬了攬,“是不是有些受涼了,感覺你一直在發抖。”
“或許吧。”
“那我再把我的外套脫給你——”
“不用了,”瞿風眠按住他的手,費力的擠出一個笑容,“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就好。”
小五點了點頭,不再打擾他,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等着醫生把醫療器械拿過來。
“醫生,傷口嚴重嗎?”
“不算太嚴重,再上點止血劑就好了。”醫生取下腿上傷口處的冰袋,傷口邊緣依舊有血溢出的迹象,“但這種情況以後還是來醫院及時處理為好,對于你們這類患者來說,傷口處理不當感染發炎是很嚴重的,很可能會危機到你的生命安全。”
“嗯,謝謝醫生提醒,我以後會注意的。”傷口被包紮好後,瞿風眠把卷起來的褲管放了下去,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小五起身拉住瞿風眠,轉頭看向醫生,“隻是摔跤了,為什麼會危及性命?”
“慢性粒細胞白血病中晚期,血小闆數量減少,血液凝血功能降低,血管破裂,不采取藥物治療,很難止血,對于一個貧血的患者來說,不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嗎?”醫生帶着藍色口罩,低頭整理着鐵盤上的器械,神色再平常不過,沒有情緒起伏的話語用冰冷這個字眼來描述也許不太确切,或許是一種閱覽無數之後習以為常的麻木感。
“什麼是......慢性粒細胞白血病?”小五的世界很小,稍微走幾步丈量一下便能窺探目光的盡頭,他不知道所謂的慢性粒細胞白血病,也不知道什麼是血小闆,他隻直知道瞿風眠病了,并且病得很嚴重,甚至危及性命。
“相當于一直寄居在血管裡吸血産卵的螞蝗吧。”瞿風眠眨巴了一下酸澀的眼睛,通俗的提了一嘴。
“那——你會死嗎?”小五的眼睛裡跳躍着慌張的情緒,喉嚨像是被絲線勒住,變得緊澀起來。
“也許會,又或許不會。”小五的手指不覺收緊,瞿風眠的手腕被勒得隐隐泛白,他沒有甩開小五的手,而是屈起大拇指指背蹭了蹭小他的内腕,是在安慰小五,又或者是在給自己一個安慰。
“回去多吃點補氣血的東西,調理一下身體。這種病呐,隻要長時間的堅持治療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痊愈的。”醫生起身,走出房間路過瞿風眠時拍了拍他的肩,“當然,維持一個良好的情緒也是很重要的。”
“嗯,謝謝醫生的提醒。”
“不客氣,職責所在。”醫生不再多言,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