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依舊蔓散着一陣冷澀的氣息,但好在有陽光浸泡在空氣裡,使得黏附在人皮膚上的空氣少了幾分冷徹。長時間待在病房裡的瞿風眠真心覺得自己要再這麼窩在病床上,真要變成一隻陰暗生長的蘑菇了。浸泡在溫和柔軟的陽光裡,瞿風眠惬意地伸了一個懶腰,便是把臉仰了起來,承接着更多的陽光。
瞿風眠原本慘白的膚色此刻也被秋日裡柔和的光線給蒙上了一層淺薄的光暈,鍍着一層發光絨毛的偏白膚色,反倒顯得他的面容愈發清秀柔和起來,淺淺的笑意也使得小五的心緒被輕飄飄的羽毛拂過,掀起一圈漣漪。他很想在陽光的沐浴之下親吻瞿風眠,本能使他的身子緩緩貼近瞿風眠的臉頰,在鼻尖相觸的瞬間理智使他回過神來把即将貼近的唇給迅速撤回。
即使瞿風眠是阖起眼睑的,但他依舊感受到了緩緩覆蓋在自己臉上的陰影,在鼻尖感受到一點柔軟的觸感時,他睜開了眼。小五正假裝若無其事地看樹枝上搖搖欲墜的樹葉,見瞿風眠已經睜開眼正撇着眉看自己,小五臉上挂着一絲疑惑,“嗯?風眠哥怎麼了?”
風眠哥撇着眉頭放下,臉忽然向小五湊近,帶着了然的笑沖小五眨了一下眼,“你剛剛是不是想偷親我來着?”
“啊?沒有啊,”小五摸了摸後腦勺,眼神撇向别處,“路上這麼多人呢?我才不會——”
話還未說完,瞿風眠的臉便猛然湊近,迅速地在小五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個唇印。
“現在路上可沒有人。”瞿風眠退回原地,一臉得意的表情,還不忘沖發懵之際的小五挑了一下眉。
“風眠哥,你......”小五回過神來,他不住伸手摩挲着瞿風眠剛才吻過的地方,仿佛皮膚上還彌留着夾雜溫和陽光的柔軟觸感。
“嗯?我怎麼了。”瞿風眠歪了一下頭,食指向自己指了一下,活像一隻心情愉悅的白兔。
“你吓到我了,我要補償回來。”小五雙手輕而易舉的攔住瞿風眠的肩膀,作勢就要往瞿風眠的臉上貼去。
“唉——”瞿風眠笑着推開了小五湊近的臉,“現在路上有人了。”
小五立馬直起身子往四處看了看,其實壓沒人走過來,意識到自己被瞿風眠給逗了,回過頭就想對着他的頭揉一通。不料瞿風眠已悄然小跑着到了小路的盡頭,正朝回頭的自己招着手,“小五,你可真好騙。”
“唉,風眠哥,你别跑這麼快,小心摔着——”小五三步并做兩步趕忙着上前就要去拉瞿風眠。
看着小五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瞿風眠也不走了,就站在原地等着小五過來牽自己,等小拉住自己的胳膊,就帶着他去公園裡看起了小魚。
隔了一堵厚厚水泥牆面,和一片茂密樹林的距離,救護車的鳴笛聲在凍結着的空氣中回蕩着,在小五的耳廓回響着,逐幀地放大,似無形的利刃要将耳膜刺破。
從前他從未關注到的醫院走廊裡嘈雜的聲音,在此刻也被無限放大,肆掠着敲打薄薄一層的耳膜。
病床上病人痛苦的哀嚎聲,走廊上家人或是小聲啜泣,或是放聲嚎啕大哭,窗戶旁邊沉默着的哀歎和不間斷的點煙聲,都同一根根毛線,然後混亂地揉雜在一起,順着耳朵進入腦海,與腦内神經交織着,似蟲鳴在喧嚣。
周身被嘈雜的聲音所包裹,小五的身軀也被震動得不覺戰栗了起來。他隻能靠坐在泛着寒光的鐵皮椅子上,努力地把身子折疊在狹小的椅子上方,好似隻有這樣,才能把那些放大着内心恐懼的聲音隔絕在身外。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昨天還在活蹦亂跳,拉着自己要去公園裡邊兒看魚的、微笑着的、沐浴在陽光之下的瞿風眠,僅一夜之間,便又迅速地發起高燒昏死了過去。
是不是因為昨天早上讓瞿風眠吃了有些泛涼的粥水了?還是因為出門的時候他的衣服沒有穿嚴實而着涼了?早知道就應該再謹慎一點才是,瞿風眠也就不用再去手術室裡痛苦地走一遭了。
越是這樣往細處回想,小五便愈發陷入了内耗的情緒之内,狹小的頭顱被被各種情緒所拉扯撕裂着,使得他感到萬分痛苦,最後不得不艱難地把雙手挪到頭上環抱起來,等待着急救室牆面上已經有些許斑駁的鐵門被打開。
仿佛過了半個世紀那般漫長,小五終是把僵澀的手遲鈍地放下,機械卡頓般擡起頭,努力地把視線聚焦在閃爍着紅光的電子時鐘上。他以為已經呆做了兩三個小時這般漫長,其實流轉着的紅色數字不過跳躍了二十分鐘而已。
再在數字又冷漠着跳轉了十分鐘之後,瞿風眠便從病房裡被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