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周遭定隔,世界模糊。
溫尋愣愣地站在車馬喧嚣的都市盡頭,身旁人來人往,微風輕拂,初春的空氣裡帶着淡淡的青草香,還有埋藏在記憶深處她險些都要忘記的,家鄉的各種美食味道。
她臉上還是淡淡的,沒什麼表情,眼睛也還是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江聲隐。
她沒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她隻感覺江聲隐話音落地的瞬間,自己的心便不受控地狠狠跳了一下。
她隻知道自己方才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要跟着說出“他也是她世界裡唯一的男主角”了。
然而溫尋很快又回過神來,她知道,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十八九歲的少女了,知道現在的自己沒有資格對他承諾什麼,也沒有能接住他的坦白和真心的勇氣。
十幾秒的樣子,溫尋錯開視線輕輕吐出一口氣,緊接着,剛剛一直很活泛的心跳也慢下來。
江聲隐看着她一下轉開的側臉,淺淺抿了抿唇,主動扯開話題問:“一會兒想吃什麼?我訂了一家味道還不錯的西餐廳,要不去吃西餐?”
溫尋搖頭說不要,她想吃麻辣燙。
但也不知是不是天氣忽然轉陰,影響了人的味覺,山城的麻辣燙明明是她從小吃到大的味道,吃的時候,她還特意加了很多佐料和辣椒,東西送進嘴,卻還是嘗不出什麼味兒。
感覺跟京城的甜面條都沒太大區别。
吃了幾口,溫尋忽然放下筷子站起來,像是想起了什麼要緊的事。
對面的江聲隐也跟着站起來,問她:“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溫尋腳步一停,側頭看過來,小聲嘀咕句:“一點味道都沒有……”
她又說:“我想喝香蕉牛奶。等一下,我去買。”
江聲隐:“不用。”
話音落地的同時,他伸手牽住溫尋的手腕,溫尋呼吸一滞,蓦地擡頭看着他。
江聲隐說:“你在這兒等我,我去。”
溫尋聞言眨巴眨巴眼睛,三五秒,忽然咧嘴笑起來,“哦,行。”
陸未央看着盤子裡各種紅彤彤的菜品,忍不住咽着口水小聲問,“你們吃那麼辣的菜,不會哭嗎?”
說着他把手機湊到跟前,眨眨眼睛,問:“小尋阿姨,你會哭嗎!你哭了要江叔叔抱你麼?”
溫尋被他認真的模樣逗得笑出聲來。
她扯開椅子坐回去,想了想才擡頭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會吧。”
陸未央不知被誰教的,聞言立馬追問:“小尋阿姨,你是不是也喜歡讓你喜歡的人抱,所以小尋阿姨和未央一樣,也喜歡江叔叔對不對?”
溫尋輕輕笑了下,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隻說:“你江叔叔能得到你的喜歡,說明他是個很好的人。”
“啧,又被發好人卡了。”小男孩身後一道懶懶的男聲笑着接話。
接着,電話裡又傳來一道輕輕柔柔的女聲催他“趕緊去換衣服,還有幫女兒穿鞋,别打擾未央和小尋阿姨聊天了”。
雖然兩人都沒出鏡,但溫尋還是猜到了那應該是陸未央的爸爸媽媽。
話題就此被扯開,溫尋正好拿上手機往巷子外走,一邊跟陸未央和陸初雪兩個小朋友商量一會兒去遊樂場要玩什麼項目。
陸初雪和陸未央是雙胞胎,長得都很可愛,性格也很活潑,兩個人一直對着電話叽叽喳喳的,一會兒說要坐旋轉木馬,一會兒又說要抓娃娃,想法多的不得了。
期間,還要兼顧着跟那邊他們爸爸鬥嘴,問好多奇奇怪怪的問題。
走出巷子,溫尋擡頭注意着路上的車,一邊準備給江聲隐打個電話,跟他說聲這片兒都是住宅區,買不到就趕緊回來,倆孩子吵着要出發了。
結果腦中的想法才冒頭,她又蓦地意識到,自己手裡拿的就是江聲隐的電話,她現在根本聯系不上他。
溫尋擡頭看着天上一團團猛然壓來的烏雲,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好想江聲隐。
她想,她要去找他,她一定要找到他。
一股沒來由的恐慌情緒也跟着席卷而來,簡直比周遭撲面的冷風還令人不安,她捏着手裡的手機,突然大步跑起來,周圍人交頭接耳看過來的各種奇怪目光,溫尋也像完全感覺不到。
她隻是一直往前跑,拼命地往前跑,不知過了多久,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扯住,“溫小尋,你要去哪?”
溫尋聞言,慢騰騰擡頭尋找聲音來源,然後更慢一拍地把目光聚焦到對面人臉上。
江聲隐神色緊張地上下打量她。
手裡拎着給她買的香蕉牛奶。
隻有一瓶,包裝仍如從前任何一次一樣是奶白色的,上面畫着一根大大的香蕉。
他果真隻是給她買了一瓶香蕉牛奶。
再什麼都沒有做。
牛奶瓶上帶着江聲隐手心裡的餘溫,喝着熱熱的,有一點甜,溫尋沒有回答江聲隐的話,她舉起瓶子又喝一口,心裡那股不安的情緒才稍稍被壓住幾分。
然後她假裝無事跟江聲隐開玩笑:“我怕你被賣牛奶的女孩拐走,去找你啊。”
江聲隐說:“賣牛奶的不是女孩,是大叔。”
溫尋哦了一聲,說:“對,賣火柴的才是女孩,不過大叔見到你這麼帥的帥哥,應該也會拐的吧。”
對方懶懶地掀起眼皮瞅她一眼,并不說話。
溫尋才不管,她就是故意的。
與此同時,電話裡的陸初雪蹦蹦跳跳跑過來跟江聲隐打招呼:“江叔叔好!江叔叔好久不見!你什麼時候過來找我玩兒呀?”
江聲隐似乎很喜歡小女孩,他笑着把手機接過去,很認真地想了想才說:“我最近有點忙,可能來不了了,不過我可以給你買禮物,初雪想要什麼?跟叔叔說,叔叔都給你買。”
陸初雪乖巧搖頭,小奶音道:“我什麼都不要,江叔叔你那麼忙,要記得乖乖吃飯,不要挑食,不要不吃菜菜喲!”
江聲隐點頭笑了一聲,擡手給陸初雪比心心:“好,謝謝初雪,你好會說話哦。”
他說着,自顧自偏頭看了眼旁邊的溫尋,像在用眼神示意:溫小尋,你看我小侄女多會聊天兒,不像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氣我。
溫尋不在意地哼了聲,腦袋轉開看向别處,假裝自己看不懂。
人都到齊了,這下終于可以出發去遊樂場,兩個小朋友高興得不行,在電話裡手舞足蹈地商量一會兒要玩什麼。
過年放假的緣故,遊樂場裡人很多,各種設備也都開着,摩天輪、大擺錘,水上過山車。
人聲鼎沸的場中央,音樂聲很大,顯得周遭各處都烏泱泱的。
以前戀愛時,溫尋和江聲隐也常來遊樂場玩,但他們一般都是玩那些刺激的,比如垂直過山車,旋轉飛椅,4D電影等。
江聲隐有時也會提議去做相對浪漫點的摩天輪,和女孩子比較喜歡的旋轉木馬,但因為溫尋小時候玩了太多,實在覺着沒意思,便每次都敷衍他說:“那些太無聊了,下次再玩吧,下次我一定陪你。”
結果就是一推再推,直到最後倆人分手她也沒陪他玩過一回。
後來溫尋在京城工作的這幾年都再沒有去過遊樂場,好幾次朋友提起要去玩,溫尋都會拿出海洋館或動物園轉移話題。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愛去遊樂場,大概是她對江聲隐許下的承諾太多,到最後,卻連一個都沒實現。
她實在不是個稱職的女朋友。
就像她不愛去遊樂場,也不是對江聲隐有愧疚,而隻是因為她喜歡玩的都玩膩了,不喜歡的也還是提不起興趣。
就隻是這樣而已。
可是董芊芊卻說她是自欺欺人,說她明明放不下江聲隐還不承認。
溫尋則是全程不說話,不反駁,也不點頭,因為她忽然發現,董芊芊和江聲隐在某些方面其實很像,他們都是自認為自己很了解她,說的那些歪理也都是對的。
實際上,他們不知道的是,溫尋很多時候隻是懶得跟他們犟。
因為會有一種叫考拉起床看蝸牛跑路的無力感。
就像此刻,她雖然身處在人聲鼎沸的遊樂場裡,卻依舊提不起去玩項目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