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裕開始觀察來去的弟子,一個個皆為白衣,宛若谪仙,且都是玉面少年郎,朝氣蓬勃。
想當年,他也年輕過。柳裕想念自己年輕的時候,卻不喜歡那些少年。雖然年輕,但再怎麼說都是人。當蛇當久了,柳裕開始讨厭人類。其實不是因為當久了蛇讨厭人類,柳裕一直都挺讨厭人類的。他希望世界上的人類能夠毀滅一半。惡劣的思緒不斷侵蝕着他。
恍然間,柳裕覺得天地四周都變得扭曲,眼前的少年郎作煙消雲散,身邊的景物扭動着,扭曲着。天空也變成了紫色,星星的運動加快,快到柳裕能看到它們的星軌。
天旋地轉之間,柳裕發現自己已是身在寺廟中。
——修羅寺。
這時的修羅寺就已經破敗不堪,屋頂上的瓦片都有掉下來的趨勢,寺中的佛像皆被紅布覆蓋。寺廟的地磚長滿了綠色的青苔,蜿蜒到了牆上,柳裕踩在青苔上,卻踩不出腳印。
空氣中彌漫着腐朽的氣息,沒有一絲活人的味道,中間的香壇已經被水浸濕。
柳裕呆呆地看着正中大堂上的那塊紅布,回憶着前不久自己還捅了祂。
此時,廟裡進來了一位女郎,紅裝素裹,略施粉黛,頭發烏黑,用一根簪子挽起。雙眸似是會發光。十五六歲的光景。給柳裕印象最深的也許就是這女郎的眼睛了。因為,雖然女郎的眼睛會發光,但是非常機械,像是人造的。
女郎身上帶了個包袱,她将包袱放下來,打開,拿出了一把匕首。
然後,刺入了自己的身體。毫不留情地、重重地,就像是在刺别人身體一樣。肚子裡的小腸滑溜溜地流了出來,而她卻像沒有感覺到一般,在自己的後背、手臂、大腿上也捅了幾刀。鮮血如河流一般流了一地,将本就是紅色的衣服染得更加刺目。
柳裕淡定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别人的因果,他無權幹涉。
女郎刺完自己後,把匕首用紅布擦拭幹淨,将它放回包袱裡,裹好,随後倒在了地上。女郎拿匕首,柳裕自然就能看到她的手。雖說是第一次見女郎,柳裕卻覺得她的手非常熟悉。
柳裕的思想非常跳躍,看到女郎倒在了地上,便聯想到會有人來救她;一想到會有人來救他,便想到端木澤……想到這裡,他心中冷笑:敢情是想演一出苦肉計?
他幾乎已經預料道,端木澤不久就會進來。
果不其然,端木澤進來了。他這次的任務就是去靈虛派的後山打怪,至于打什麼怪,端木澤也不清楚,他要去打怪隻是因為師傅讓他去打。但是師傅好像十分舍不得他。
舍不得他卻還是讓他去了,卻說這是他躲不過的劫數。
為什麼呢?會不會是那天清虛老祖喝醉了不慎将自己畢生絕學都交給了他呢?所以毫無疑問,端木澤就算今天不死,以後也會被清虛老祖以證道的名義殺死。
挺好笑的。端木澤覺得内心挺酸澀的。
看着天色漸晚,剛好又路過了一間寺廟。這寺廟是一個隐秘的所在,大門緊閉,好像并不歡迎來人,大門前是雜草叢生。周圍并沒有可以住宿的地方,端木澤便決定在寺廟住宿一晚。
一進門,端木澤便看見了一面容清隽膚色白皙的紅衣女子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已經暈厥。
端木澤快步走過去,将紅衣女子扶起。
這不扶還好,扶了,她便嘩啦吐血,吐了端木澤一身,腸子也紛紛流了出來。端木澤并不嫌棄,而是将女子橫抱起,拖着一截長長的腸子,走入大殿,把四個蒲團拼在一起。紅衣女子被他輕輕地放在了蒲團上。
端木澤面無表情,放下女子便要走,卻感到自己的衣服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他低頭一看,女女子雙目緊閉,一隻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袂。
他皺了皺眉:“你怎麼了?”
其實,端木澤并不想管這些事情,甚至覺得把人抱入大殿還放在蒲團上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至于為什麼要這樣做,可能是出于本能。
女子攥着自己的衣服時,一陣煩躁從端木澤的心裡升起,他想把她的手甩開,可莫名的感覺撫平了自己的煩躁,就像溫水緩緩流過自己的心田。
端木澤最終也沒有甩開她。
女子的嘴巴一張一合,端木澤湊近,想聽清處女子在說什麼。可半路中他又把頭擡了起來。荒郊野外,破敗的寺廟,可疑的女子……端木澤意識到了不對勁,可是已經晚了。
柳裕看見,本來虛弱地躺着的紅衣女子突然詐屍一般坐起,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端木澤來不及反應,那女子便迅速從他的臉上咬下來一塊肉。
應該是一層皮,非常标準的一層皮,端木澤皮膚之下的肌肉都清晰可見,女子咬的那塊皮并沒有完全咬下來,而是還與肌肉連着一根經。
端木澤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右臉頰一涼,便看見女子的嘴裡咀嚼着什麼東西,滿嘴是血。
右臉的不适感漸漸傳來,變成了一種刺痛,然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嘶叫聲劃破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