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這是在喊誰?
……
“柳淩珍,起來,快起來!”
“别鬧,讓我再睡一會兒。”
“你今天要去學堂,快起來!”
去什麼學堂?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她心底升起來,柳淩珍想裝睡,但奈何不了這聲音的主人一直在耳邊嗡嗡嗡。
她被煩得不耐煩地睜開眼,入目是樸素的帳幔,柳淩珍坐起身來,怔怔對上了床前粉糯的團子。
剛剛就是她!一直在她耳邊說話。
小團子長得很可愛,就是眼睛灰蒙蒙的,眼珠子沒有焦點。
柳淩珍伸手在她眼睛前五指張開轉了一圈,眼珠沒有絲毫晃動。
這是個瞎子。
“你在幹嘛呢?”
似乎是感受到柳淩珍的動作,粉糯的團子發問。
“你看不見?”
團子咋咋呼呼,很生氣,“我又不是第一天看不見,你才知道嗎?”
柳淩珍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她仔細想了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于是片刻沉默後,對着傾窗而下的陽光,她看着這團子,良久,隻說了一句。
“我不記得了。”
那小團子紮着兩個小發髻,飄飄搖搖翹在兩邊,很可愛,聽見柳淩珍這樣說,她笑了一下,“不記得這個沒有關系,記得你說過的話就行。”
柳淩珍疑惑,“我說過什麼?”
“你說過,你會當我永遠的阿姐,就算我眼睛瞎了,你也不會嫌棄我的。”
柳淩珍“噗嗤”一笑,這像她會說出的話。
這瞎眼的小團子摸索着跳到柳淩珍床邊,使大力氣拍拍柳淩珍的臉,“快起來!快起來!”
“這就起,這就起。”
小團子嘻嘻一下,“阿十最喜歡柳淩珍啦。”
原來她叫阿十。
……
阿十這年才九歲。
在柳淩珍眼裡,她還隻不過是個小孩。
可是這孩子,在本應該享樂的年紀,卻早早就學會了如何照顧自己,在柳淩珍沒有找到她之前,她當過一陣時間的小乞丐,柳淩珍帶走她後,阿十才過上了正常小孩應該有的生活。
柳淩珍去學堂,阿十會去接她放學。
柳淩珍去習武,阿十會去接她下訓。
這樣的瞬間,還有很多。
……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日複一日,不斷循環徘徊在這樣平淡無奇的日子裡,在某些瞬間,柳淩珍也會突然疑惑,感覺腦袋空空,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麼東西。
直到戰争的爆發。
平靜的生活在這一天忽然被打破,柳淩珍循環的日複一日的學堂、演武場、家的生活也因着叛軍攻破了都城而戛然而止。
柳淩珍帶着阿十開始逃難。
一路的颠沛流離,一路的挫折困難……她帶着阿十站在南下的流民中回眸看見民不聊生的慘象時,也不禁感歎,史書上的幾筆,是數十萬人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順和元年,朝代更疊,民生凋敝,百廢待興。
走到逃難的路上,柳淩珍這才發現不對勁,她問阿十,“我們家,就隻有我和你二人嗎?”
阿十點點頭。
柳淩珍迷惑,“這人是不是太少了點?”
阿十在柳淩珍背上纏着手指玩,眼睛灰蒙蒙的,雖然二人都穿得樸素,但她被柳淩珍打理得幹幹淨淨,精緻可愛,阿十偏頭想了一下,說道,“其實還有一隻鳥和一隻狐狸,就是阿姐太不上心了,都走丢了。”
柳淩珍隻當她在說玩笑話,她又将這小姑娘往背上背了背。
“阿十終于長了點肉,背起來重了點呢。”
小姑娘在她背上玩着她的頭發,她攥着柳淩珍的頭發,力氣小小的,像是攥着什麼珍視之物,一點也不肯松手。
柳淩珍又将她往背上背了背。
忽然聽見阿十說,“真想和阿姐就這樣過一輩子。”
她的語氣充滿了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滄桑,柳淩珍聞言笑着說,“阿十怎麼也學大人說話了?”
“還不是又怕被阿姐給丢了。”
“阿姐是那樣的人嗎?”
阿十還是氣呼呼的,擲地有聲,錘着柳淩珍的背,“阿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