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淩珍笑了,她故意颠了颠小姑娘,給阿十吓得慌張抓住她背上的衣服,攥在手裡面攥緊了。
等着阿十的小拳頭錘到背上有點痛感了,柳淩珍才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出聲。
遇到一路的流民,起先見她們穿得好,還有人打起了不好的主意,後面柳淩珍學精了,換了一副樸素的打扮。
山河破碎風飄絮,柳淩珍看着遼闊的山河,倍感身世浮沉。
但馬上她心裡面又感到一陣陣難過,阿十至今仍舊因着眼睛的原因不能看見,又聽着背上的小姑娘說要快點長大保護阿姐。
柳淩珍心軟軟的,笑着說,“阿十隻要無憂無慮地長大就行了。”
翠竹松柏,正午的大太陽炙烤着大地,沿着石道的方向往上走,遠遠的就看見一座路亭屹立在小山頭上,柳淩珍樂滋滋地想,古人雲五裡一短亭,十裡一長亭,誠不欺我!
這山坡上真有一路亭,上下兩層,地基由石頭堆砌而成,大門朝着山路,背面對着一條蜿蜒而下的小溪。
柳淩珍背着阿十走了許久,這會兒子腰酸腿痛,口幹舌燥。
她走到路亭裡面,環顧了一周,在路亭周圍圍起來的木闆凳子上面,柳淩珍找了塊相對幹淨的地方,拿袖子擦擦,這将阿十小心地放下。
柳淩珍蹲下,引領阿十慢慢地坐上去,而後替她拍拍衣服上面不存在的灰塵,“阿十坐在這裡等我一下好不好?阿姐去找些野果,打些山泉水來。”
阿十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
柳淩珍站起來,轉身準備下去摘野果子,袖子就被拉住了。
她聽見小姑娘怯生生地問,“你還會回來的,對吧?”
柳淩珍見狀又蹲下摸摸阿十的頭,“我會回來的,阿十不要擔心。”
她想了一下又糾結,柳淩珍不想把阿十一個人放在這裡,放在這裡她根本放不下心來,可柳淩珍背着阿十走了半天,實在是走不動了。
一雙冰涼的小手撫上柳淩珍的臉,“阿姐在擔心阿十是不是?”
雖然知道阿十看不見,柳淩珍還是情難自禁地點點頭,她反握住阿十的手,“看不見阿十我不放心,阿十在我身邊我才放心。”
阿十眨眨灰蒙蒙的眼睛,她視線沒有聚焦的地方,隻是空落落地盯着某個地方。
被柳淩珍背着走了好幾個月,阿十清楚柳淩珍這一路上為了照顧她,有多辛苦,她其實内心更多的是害怕,她不希望自己成為柳淩珍的負擔。
阿十覺得平常給阿姐添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于是她假裝平靜,假裝不害怕,可聲音的顫抖還是出賣了她内心的驚懼不安,“阿姐,你去吧,我不怕的。”
柳淩珍遲疑,“真的嗎?”
阿十深呼吸了一口氣,“阿姐莫擔心,我就在這裡等你,你早些回來。”
柳淩珍心疼地摸摸阿十的頭,她還是不放心把阿十一個人放在這裡,左右觀察,發現不遠處就有幾株果樹,柳淩珍選了一個可以看得到阿十身影的角度,而後朝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她一邊摘着野果子,一邊确認阿十的安危。
陡然,一陣疾風掃來,吹落不少枯樹葉子,柳淩珍也被這陣風給晃了眼睛,她揉了揉眼睛,趕緊去看阿十。
看見亭中的阿十的背影還好生生地坐在那裡。
她收回了眼睛,繼續摘果子。
阿十這邊,見柳淩珍下去,眼睛微動,灰暗褪去,那雙眼睛流光溢彩,她微一擡袖子,于面前一掃而過,便從此脫離出來,隻留下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偶坐在這路亭裡面,等着柳淩珍回來,便和她報告消息。
“阿十”轉身,往山坡下忙忙碌碌摘果子的柳淩珍那裡一揮手,抛去一隻人參精。
半黑半百的面具自臉側生長而出,一身白色長袍,黑色雲紋點綴,她的身形也撕扯得瞬間變得高大,肩寬體闊,眨眼間,她變成了“他”。
下一刻,她心念一動,縮地成寸,瞬間便踏上了周莊的青石階。
周莊已是日落西沉,此時甚是熱鬧,歌舞升平,人山人海,放的花燈在河中漂移,望着可以連成一條璀璨的線。
有人迎面撞見戴着黑白面具一身煞氣的她,也不害怕,朝她作了個揖,熱氣地喚她,“沈十大人,終于盼到您來啦!您别見外,快來和父老鄉親們一起看花燈遊街。”
她朝這人點點頭。
而後繼續往前走,迎面遇到許多人,都對着她恭敬地行禮。
黑白相間的面具上下點了點頭。
周莊的人都知道,他們的莊主的姓名叫做沈十,姓名未知真假,也不知沈十的性别是男還是女,因着她對外展示有男女二相,整天又喜歡戴着面具,法力又實在高強,天榜前十,具體名次未知。
曾有好事人冒然近身,企圖一窺真假,被沈十當場捏爆了頭,那個血腥啊,聽說殿裡面灑滿了血,是以無人再敢去一探究竟。
但,周莊的人可不害怕沈十,正是因為沈十的出現,周莊的人才能在循環裡正常生活上百年。
不過他們對沈十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害怕在,因着沈十大人的傳聞是在太多太詭谲了。
沈十大人的傳聞包括但不限于什麼随手一揮扇子便割去幾百人的人頭,又如沈十大人的男相和女相其實是兩個不同的人,以及沈十大人面具下其實沒有臉……
沒想到吧,他們生活在此還能知道這麼多消息,其實這些也是因為沈十大人。
她偶爾會發發好心,在循環的交接點放幾波人進來苟延殘喘,這些人也會帶來外界的消息、法器和他們交換。
她身形又變換一瞬,移動到地宮。
地宮暗影重重。
面不改色地穿過岩漿地、白骨林、美人燈……
她路過一個全是鏡子的房間,一個鏡子裡面坐着一個人,姿态萬千,望見她,都神色各異。
她終于來到地宮最深處的水牢。
一個高大的鐵籠子懸于半空,籠子周圍長滿了荊棘。
似是感知到她的到來,籠内人發出一聲冷哼,陰陽怪氣道。
“沈識黛,你好大的臉,在她面前裝得我見猶憐,怎麼出來見人就不繼續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