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女神的谕令。”
“噢噢,哈哈……”倫納德嘴角尴尬抽動兩下,心中哀嚎,你們地上天使怎麼都默認偷聽别人的想法啊!
“小子我都說這很正常,就你大驚小怪,還是低序列的菜鳥啊~”
倫納德也不是第一次聽見帕列斯用序列高低蛐蛐他,但無一例外,談話往往都會在此處不了了之。
狹長高深的甬道如同矗立的棺材,兩顆黑毛腦袋在撲閃的脆弱燈光指引下前行,綠眼睛的人類四處張望,目光略帶遲疑的停在高聳穹頂壁畫上。
群星閃爍,他總覺得這些星星鬼精鬼精的他定睛一看就黯淡,挪開眼就大肆閃耀,像是對他生動的譏諷嘲笑。
“欸老頭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穹頂特别高啊?”
嘗試感受牆壁擡手如雛雞般夾着臂膀,生澀不适又艱難。
右手虎口處被拉斐爾蛇牙貫穿的傷口隐約刺痛灼燒,兩手交握能清楚的感受到溫差。倫納德隻當是傷口發炎了并不放在心上。
靴跟踏過地面清脆響聲似是陶制人偶肢體碰撞,提線起舞。
黑暗淡化時間概念,心髒時鐘般一下一下跳動,帕列斯心中推測不曾間斷,面色更是随着甬道深入愈發沉重。
一個猜測在腦海漸漸成型。
“到了。”
提燈因驟停的腳步傾斜,在熄滅的邊緣重燃。
阿裡安娜微微側身讓出一條僅供橫行通過的狹窄縫隙。面前是一扇門,通體漆黑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把手的門,與整個教堂的風格相比突兀極了。
倫納德上前,五指張開的手掌指尖虛虛抵在門闆上,虎口兩洞緩慢沁出血珠,炙熱的手被門闆的寒冷刺傷,簡直不像木頭,冰塊澆築成似的。
“推開嗎……”
正欲回頭詢問,黑暗驟臨,燈滅了。
阿裡安娜不見蹤影,提燈帶來的細微熱度都像是大腦的幻覺,那地方冰冷的像是從未出現過任何。
吱呀——
他發誓沒有用力,手掌懸空,門自己開了。
隻露出一道縫隙,似乎十分了解人性,倘若完全敞開絕對不會有人這麼輕易進去,但要是細小的一條,露出淺薄的光,絕對不會有人的眼珠能拒絕這樣的誘惑,人性中窺視欲将會不顧一切撺掇撩撥理智。
倫納德愣住了,惶恐與期待在名為心髒的容器裡撕扯扭打,好似訴說着:一路上都所有征兆都警告你不要前進,你會後悔踏出這一步的!另一個聲音漸漸占據上風:難道你要放棄他嗎,萬一再也見不到了呢?
大腦一片空茫蒼白,短暫失神後瞳孔聚焦,周遭景色突變,剛才似乎有一股力量将推動他邁出步伐。
這裡似乎是塔尖,回環盤旋的樓梯沿牆搭建蜿蜒而下,大理石階梯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扶着欄杆探出腦袋,扭曲盤旋的階梯像是沒有盡頭,這些階梯一級級像是螺絲釘般要鑽破頭骨穿過腦袋。
呼吸不由急促起來,巨大的危機感,躁動着惶惶不安。
仰望,穹頂仍舊深不可測,遠遠的被黑暗淹沒,隻能看清階梯邊緣部分,原來那些一明一暗閃爍的不是星星,是眼睛。
密集的人像各式各态眉眼生動仿佛真的生活于壁畫之中。
他們注視、凝視、審視着自己,毛骨悚然如坐針氈。
背後漆黑的門已經封鎖,向前看,邁下第一級階梯。
靴跟親吻階梯台面,凍僵的月光在大理石上敲擊出蛛網般紋路,一聲聲被穹頂囚禁,回環旋轉。
“沙利葉——”
倫納德雙手作喇叭朝盤旋扭曲的盡頭呼喊,回答自己的隻有光線般折射的回聲。
“你在下面嗎——”
就算是黑夜的眷者,也會在這無盡夜中迷蒙視線遲鈍感官,寒意一絲絲針紮般刺入骨髓,殘酷掠奪體溫,直到呼出的氣體濁化成霧,因炎症灼燒的右手作為取暖手段緊貼臉頰。
“我來找你了——”
長夜漫漫,寒意無極,唯有那點可憐的希望似提燈,微弱映照前路。
從跨入那扇門開始就聽不見老頭的聲音,但他感受的到祂還在。
一直沒有回答,他那麼努力的去分辨,整個耳廓貼在牆面上,哪怕一點細碎的聲響都沒有,隻有自己的聲音乘着階梯循回。
陽光将彩窗投影絞上青銅枷鎖,魯恩雨季很長,綿綿無聲,牆面氧化出斑駁銅綠。
下肢麻木做着一模一樣的動作,往下再往下,欣長風衣背影在蜿蜒的樓梯間延時攝影般閃回。
終于,右腳踏空的失衡感捕回遊離神念,理智回籠,碧綠寶石瞳神采奕奕。
“沙利葉!?”
迅速轉身環視一周,蒼白階梯盡頭與一般塔樓無二,扁圓柱體空間,隻是連接的不是延申向外的頂拱走廊。又是一扇門,甚至一樣漆黑沒有任何裝飾的門。
大腿根的酸痛,腳底闆的麻木以及平坦地面陌生的結實觸感都昭顯着他所經曆的并非幻象。
無人應答,這裡并不大,眼簾攬盡風光,不過是一些磚瓦堆砌的牆面和那可惡的樓梯。
但是不對啊,人呢?
沙利葉……呢?
他有些怔愣了,連同思維運轉的速度都緩慢,像卡殼生鏽的老舊齒輪。
‘他會在那裡。’
碧綠寶石瞳難以置信側目停在他故意忽視的角落——漆黑的門。
懷揣着自我暗示催眠般在軀殼内回蕩,他就在門後面吧,隻是沒聽到而已,首都大教堂就是不一樣,隔音真好啊……
指尖觸碰門闆,吞沒指節的絕望,門闆很輕的挪動了,一指粗縫隙。
就在金屬合頁持續升調時,麻繩斷裂脫落帶動金屬滾輪旋轉發出高頻噪音,像是指甲疾速劃過黑斑,生鏽的鋼鋸切割玻璃瓶。
慣性或是懷揣着好奇動作緩慢一幀幀回頭。
一串貝殼?風鈴?陶瓷?墜落的風掀起散落的碰撞,總歸是悅耳的,相比刺耳的噪音這串細碎的敲擊聲如同歌劇美聲,在管弦樂的烘托下氣氛逐漸來到高潮——
啪嗒,一顆汁水豐盈的番茄從99層高樓墜落在馬路中央,被地面擠壓破開的地方連皮帶瓤一層層翻起,浪花似的向外流淌,夾雜着絲絲毛發纖維,番茄籽似的眼珠。
他完全愣住了,整個世界安靜的能聽到睫毛煽動空氣的聲音。
碧綠寶石瞳孔驟然失神虛焦模糊一片,連同眼皮一起顫抖,手臂還擡着,指尖隔空對着門闆,脖頸扭曲回望僵硬定格。
是誰?
那是誰?
好熟悉的……
胃裡最先翻湧,一陣陣惡心感從喉頭噴泉般掙紮尖叫着湧出,他雙手交疊拼命捂嘴,身軀佝偻蜷縮,胃容物膽汁口水鼻涕淚水所有溫熱冒白氣的東西都一股腦嘔出來了。
人偶拴着無數絲線從穹頂跌落,四肢違背人類規律的扭曲,鐵絲骨架刺破陶瓷外殼,一灘爛泥。
密集的目光嘲弄嬉笑着圍觀,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