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美第奇醫生夜班沒帶傘在我家借宿一晚,衣服烘幹忘帶了。”
倫納德聽他頗有準備坐下把故事起因經過結果都細細講解的架勢,立即站好無聊的路過拍拍他肩膀敷衍兩聲知道了,頭也不回溜之大吉。
沒意思,克萊恩真不禁逗啊。
見倫納德痛快跑路,克萊恩無奈搖頭,你完全誤會了詩人同學,我和你不一樣,這醋可别算在我身上啊……
将衣服寄存在櫃台後他也回到崗位開始一天的摸魚工作。
南大陸,東拜朗。
鐘擺切割呼吸。
他在狹小昏暗的廊道裡狂奔,褴褛布條間裸露的皮膚像無數蜈蚣啃食過的腐木。
腕骨禁锢枷鎖,鎖鍊拖拽聲混雜鐵鏽猩氣,腳步不敢有一絲停歇,頭發蓬糟遮擋面容,近乎抽搐的回頭頻率,瞳孔緊縮身後吞沒廊道的陰影。
這次一定能逃出去——就像前十二次那樣想。
濺落的血迹,拖曳的腳鐐枷鎖在地面畫出規律的莫比烏斯環,而他卻渾然不覺。
廊道盡頭熟悉的挂畫,第十二次經過《受難的聖塞巴斯第安》畫中箭矢又多了一支——這次穿透的是左眼。
前方左拐就是電梯,隻要到達最底層就能逃出這座見鬼的美術館!
潰爛的拇指摁下電梯鍵,敲擊,捶打。
該死!為什麼不動!
瞳孔縮至一點死死盯廊道盡頭,陰影在逼近——
上次它從左側來。
上上次是天花闆。
這次會從哪面牆裡長出來?
電梯按鍵融化滲出惺甜,Ⅶ層閃爍急促紅光,失重感襲來的瞬間他聽見頭頂傳來鎖鍊滑動失控的摩擦聲。
和上次一樣。
和上上次一樣。
叮咚——
但電梯門再度打開時,新鮮的血液順着壓縮成片的鋼筋碎條流淌,粘稠的混雜紅褐碎塊的溪流順着底部懸空的電梯邊緣,經過蜿蜒的裱花畫框染紅麻布。
畫面裡,一隻烏鴉銜着一柄尖端長出兩根扭動線條的黑傘,落在水泥天台。
麻布染紅的肌理線條從天而降化作淅淅瀝瀝的血水,一人從烏鴉嘴裡取走黑傘,撐開。
扭動的黑線在祂手中無比乖順,軟軟貼在傘面,紅雨觸碰傘面前一刻逆流而上,鐘擺聲從雲層傳來,祂站在最高處,鉛灰瞳孔冷漠俯瞰街道無數黑灰建築。
遠遠望去,每棟建築都是放大的美術館模型,每一扇電梯門前都站着持箭張弓的聖塞巴斯第安,箭矢在顫動,第十三支的矛頭對囚犯尚且完好的右眼。
“我警告過你……”
撐黑傘的男人身穿希臘式長袍,一頭聖潔銀發蜿蜒拓地,鉛灰瞳孔微眯睥睨,冰冷剜過還在地面蹦跶的烏鴉,緩緩開口。
紅雨無法接觸黑羽,在落下的前一秒憑空消失。它蹦跶的很歡快,鳥喙縮進翅膀梳理羽毛,然而下一刻卻銜出一枚單片水晶眼鏡。
“别多管閑事。”
烏鴉融化成陰影扭曲畸變出人形——一位頭戴尖頂軟帽身穿古典長袍的年輕男子。
祂正了正佩戴的單片眼鏡:“嗯……你回來了?我該叫你什麼好呢,赝品,容器,或者……你比較喜歡沙岚這個名字。”
祂黑色的瞳孔裡倒映出沙岚裸露鎖骨中間淺棕色紋身——一枚邊緣風蝕斑駁纏繞神秘符号奇異裝飾的鑰匙。
“滾。”
祂察覺到什麼,突然轉身朝天台樓梯走去,鉛灰色瞳孔微眯半斂,垂下的瞬間恰好遮住眼中閃爍的深紅星辰。
話音落下的同時,無數聖塞巴斯第安手持弓箭,閃現在祂身後位置。
迎合某人惡趣味,箭矢冒頭全部對準右邊的單片眼鏡,祂收傘邁進樓梯間的瞬間——萬箭齊發。
黑烏鴉被射成篩子刺猬,單片眼鏡碾成晶瑩粉末飄散,它翹起的腳一顫一顫,鳥喙開合朝這虛空不知道在對誰說話:
“下次全蒙公投,别選我……”
沙岚合上天台門,轉身,四周場景分離重組,呼吸間已來到另一場地,露台支着畫架的溫馨小房間。
祂停在原地,半斂的鉛灰瞳孔緩緩掀起,目光利劍般透過深紅星辰穿過層層灰霧——
“以為我沒發現你嗎。”
“愚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