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的幾天,我和月島以及緒方前輩都沒有什麼交流。我本身其實是很想解決這些事情,所以我給緒方前輩發送郵件,說我如果有哪裡冒犯到她很抱歉,可她隻是回複說什麼事都沒有,讓我不需要在意。月島則是我根本沒再有機會和他打照面,這時我才意識到我都沒有他的郵箱地址。
再之後,我們都開學,我也終于在某天早上抓住月島。不過他也看上去已經和往常沒什麼區别,無論是冷淡的語氣還是諷刺的話語,反而對于我執着的追問感到奇怪。
“我隻是覺得我如果知道原因之後,我就不會再踩你雷,不再會惹你生氣而已。”簡單的事情卻搞得如此錯綜複雜,我很讨厭這種感受。
但月島明顯和我的想法完全不一樣,他眼神斂下,不和我對視,同時那些情緒也完全隐藏在他平靜無波卻又冷漠的态度裡。月島隻是說:“雀前輩完全不用在乎我的事。”
“……把我當成無理取鬧的小孩就行了,反正放着不管我自己會恢複原狀。”
我一時失語,不明白為什麼突然月島要如此貶低自己,還稱呼自己為之前最讨厭的“小孩”。我們站在家門口的小徑上互相都保持沉默,尴尬的氛圍彌漫,但是又無人動彈。直到不遠處一個陌生男孩的招呼聲傳來。
“那個……阿月?”
我和月島同時有反應,他擡起頭,微微皺眉,朝我身後望去。我也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見一位雖然個子不算矮但是舉止怯生生的男生。他外貌普通,深色的短發發尾剪得很碎,比較顯眼的是他兩邊臉頰附近有星星點點的雀斑。我記得他,是之前街邊偶遇月島時經常跟在他身後的那位。
“山口,我不是讓你在路口等我嗎?”
月島明顯不悅,山口讪笑着摸摸後腦勺說:“抱歉……因為阿月一直沒有出來……”
“不,因為我剛剛拉着他聊了一會兒天,不好意思,你們快去上學吧。”我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打擾到兩位國中生上學,下意識這樣應答,但很快我注意力馬上跑到其他東西上。
“阿月?”我轉過頭,面對月島,"這是在喊你嗎?好好聽啊。"
“雀前輩你一如既往重點抓得清奇。”月島十分沒好氣,他三兩下鎖好門,邁着大步從我身旁走過,看上去很想飛快離開現場。
隻是山口明顯對我很好奇,他看上去鼓足勇氣朝我搭話:“請問……請問是高山雀前輩嗎?我聽阿月說過你是他的領居……”
“……我想應該是的吧?”我遲疑着回答。
月島抿起嘴,一副非常不讨人喜歡的刻薄模樣,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說為什麼要用這麼不肯定的語氣回答這種蠢問題,但是山口毫不在意,他立刻變成星星眼,還往前走了幾步離我靠的更近,然後用一種崇拜和仰慕的語氣開始霹靂吧啦說一堆:“高,高山前輩,我,我從你第一次上雜志的時候就一直關注你!然後聽見阿月提起你是他領居的時候簡直像做夢一樣……”
我完全無法招架住這份熱情,慌張往後退幾步,嘴裡也開始支支吾吾:"呃,好的,謝謝你……"我突然回憶起不久前月島提起的那位想要我的簽名的朋友好像就叫山口,而我現在真的很害怕他會當場問我要簽名。
月島顯然受不了這幅鬧劇,他搶先靠近我,然後從背面按住我的兩個肩膀往我家院子裡推,一邊推一邊嘴裡不停歇說着:“雀前輩你快要遲到了,快點開着你的摩托馬上去學校。”
然後他靠近我的耳邊低語着:“我想雀前輩你也不想在自家門口被粉絲要簽名吧。”
月島特意在“粉絲”這個詞上加重語氣,聽得我心頭一顫。
月島的話很成功,我偃旗息鼓,也沒再有追問他的興緻,他則是出門去趕山口快點一起去學校,不過臨走前我還是出去朝二位揮揮手,山口看上去羞澀又開心。
我有些垂頭喪氣地跨上摩托戴上頭盔前去學校,洩憤般踩着油門,電機發出嘶啞的嚎叫。
也許又要老生常談。從我來到日本就讀國中起,我就決定以誠待人,我可以說我簡直是要把我的心髒挖出來放在我喜歡的人面前,事實上效果确實很好。即使是國中時因為及川的性格問題我們鬧過一點别扭,但最後也都被解決。我可以說對于我們密友們我幾乎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們。但這樣的形式作風最後在緒方前輩和月島這裡撞上南牆,完全行不通。
緒方前輩從國中開始就沒有變,我能看出來她不讨厭我,甚至可能算得上喜歡我,但是莫名并不想和我關系更進一步,帶上假面,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也從不會允許我觸碰到她的内心。
月島則是另外一種感覺,很難在一個人身上同時看見低自我評價和高自尊,兩者的混合讓他仿佛成為一個刺猬,又或者說是仙人掌,渾身都是尖刺,任何想要試圖走進他心裡的人首先都會被刺傷到滿手鮮血。而另一方面他又和緒方前輩相似,那就是也并不打算讓别人靠近。
對待二人我無計可施,隻能像是斷墨的鋼筆、卡住的門鎖、沒有結局的小說,雖然都對彼此的生活沒有大的損害,隻是小小的不愉悅,但就是這樣時不時想起就會讓人覺得心煩意亂。
騎着本田CrossCub行駛在路上,狂風從我的耳邊刮過,發絲飄散,我頭腦漫無邊際想着自己是否有一天也會内心懷有痛苦但是并不打算和任何人分享。
「Suzume,我非常高興聽見你現在正過着幸福的生活,能夠更加輕盈地處理生活中的人與事需要很大的勇氣,但是你做到了,我為你感到驕傲。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很多時候失敗也是非常正常的情況,這并不是你的錯。總之,如果任何想要傾訴的話請和我聯系,我永遠在這裡。Ps.或許應該祝福你永遠不需要和我再聯系:)隻是開玩笑,祝你好運!」
以上是我的心理醫生給我最後一封郵件,我深表感激,但也确實并不希望我最後會再次和她一起進行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