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好妹在，巧的是，春桃也在。

這兩個人今兒夜裡不必當差，萱草明着得了懲罰，實則得了清閑，也是剛好剛巧，“貌合神離”“不離不棄”“争風吃醋”的三姐妹又湊在了一處……

萱草不吱聲脫了衣，一身靈巧鑽進被裡，好妹不擡頭笑着使喚她，“好生暖床，若不使力，且看我趕不趕你！”

言罷，一屋子寂靜。

一說一笑竟無人應答，也是稀奇得破了天荒！

不言不語，兩眼望着房梁，包打聽深思不眠，百曉生吞咽不止，喧草欲言又止，一肚皮話堵在“喉嚨關”，隻等着她出通關文牒，才好放行……

燭光下，春桃教，好妹學，姐妹倆全神貫注做着鞋，都不挪眼晾着萱草。

她若言說，不必人問。

“不對，不對，不對……”包打聽自顧自說。

“怪哉，怪哉，怪哉……”百曉生自說自話。

窸窸窣窣，鼠聲蚊蠅。

嘟囔了一陣兒，萱草想通了事兒，慌得坐起身，詢問道：“你兩個都是家生子，我且問你們，元家究竟是哪一位說了算？”

好妹，春桃不回身，這還用問？

“自然是老爺！”二人異口同聲，說到一處。

老爺，那便對了。

“那元老爺最喜歡，最器重哪一位少爺，少奶奶？”

“最喜歡大爺，四少奶奶，二爺？”春桃摸不準。

“最器重四爺，四少奶奶，二爺，三少奶奶，大爺？”她胡亂猜。

“我瞧着老爺隻怕是不喜二少奶奶，更望不得三爺，五爺！”老姑奶奶房裡的家生子随口一說。

春桃随口說，好妹不答隻随心說，“咱們老爺，從前是最會和稀泥的，而今是越發的偏心，偏得找不着北，偏到明面上，連帶着瞧四爺也順了眼。”

萱草聽了，一字一句道：“四奶奶有德有才，四少爺有才無德，元家管事不說不怕，一個個明裡暗裡讨四奶奶的好，各個都指望着四房奶奶永永遠遠壓四房少爺一頭。”

繼而又笑說，“你們想，這豈不是怪哉？一屋子少爺少奶奶，聚在一處說元家大事，怎的唯獨四少奶奶不在？難不成要合謀趕她出園子？”

“或許…不是什麼家族大事，又或許是…四奶奶的私事，算不準說的就是烏家的長生漢子……”

萱草猜骨測心，心思不斷，一時道出決心，“不成，不成，不成……等哪日趁着四爺不在，我可得到四房院裡旁敲側擊幾下，露幾句話給四奶奶……”

三日之别，時過境遷，人過是非，好妹一笑置之，萱草這丫頭心思太多，若不狠着勁兒罵醒她，隻怕要害了她，“你呀，用着丫環的身子，操着皇帝的心，日日夜夜‘六十部’尚書問政，也不嫌累？咱們啊，就是元家院裡會說話的物件兒，你這物件兒，話也忒多了些……”

丢開了烏長生，春桃人也好了，心也回神了，說起話來字字落在實處，“千萬别去說嘴，四少爺四奶奶是你能招惹的？老姑奶奶、老爺、太太都得避着。”

“你可别聰明過了頭！聰明反被聰明誤！”

“即便是二少爺、三奶奶、四少爺，他們那般聰明，也有算不盡的時候。三奶奶再疼你，終究她是主你是仆，尋常人家便是親姊妹，有時也得千藏萬藏不交心……”

春桃話意見血，“你若不住嘴，偏要抖這機靈勁兒，難不成元家還能為了你，不顧四少奶奶？千萬别仗着得寵，就不知天高地厚，斷送了你和尹家小姐多年情分？”

兩人輪番訓斥，不無道理，訓得萱草躺下來沉思，四爺平白無故趕她出園子，必然就是為了四少奶奶，萱草想明白了一切，忽覺豬油蒙了心，一心隻覺後怕，幸而多嘴一說，反叫春桃好妹救了，她劫後餘生一夜不眠，從此再不敢提當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