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茸靜靜觀察對方片刻,回憶看過的《奂天海月》某個文段,把上輩子的演技重新拎起來。
“死什麼死,昨夜少爺我夢見自己是隻狸奴兒,我若是狸奴,你便是爺的小母貓,你有九條命嗯。”
喵喵叫一年突然改說人話有點不習慣,阮茸話語緩慢,聽起來慵懶又傲慢。
寒香給唬得一愣,旋即哭笑不得。
少爺七歲時鬧着要修仙,老爺将他送去太初宗測靈根,結果被告知并無靈根,少爺歸途中哭鬧不止,後來在家夢見自己是大佛轉世,纏着夫人在堂屋給他造個金蓮花座,自此他每日晨起坐半個時辰,滿院下人跟着跪半個時辰,說是能給他聚靈氣,生靈根。
沒想到死過一回還是這般不着調的脾性。
寒香忽然想起沖喜當日,管家就是用貓代替的少爺,還記得那隻貓很乖,禮儀比人周全。
莫不是少爺的魂當真入了那隻貓身上?
心底泛起層寒栗,她小心翼翼問:“少爺夢見的貓長什麼樣?”
阮茸不想讨論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爺的新娘哪裡去了?”
沒錯,跟從前一樣急色,寒香心底最後一絲疑慮散去,小聲打報告:“在柴房。”
“柴房?”阮茸颦眉。
「江老爺在江茸得病後,把江茸後院那群花樓買來的妓女小倌都關柴房,準備打殺。」
“快帶我去。”阮茸急急從床上跳下來,焉知雙腳支撐身體的感覺他還很不習慣,身形一晃就要栽倒。
寒香急忙去扶,“少爺慢點,是夫人的意思。”
阮茸擡眸,惑然:“然後呢?”
寒香一愣。
江茸文武皆廢,不通商賈,老爺夫人是半點不指望這個兒子,隻打算讓他多娶幾個妻妾多生些孫子,将來從中挑個好的繼承家業,至于江茸,江家家産夠他揮霍一輩子。
是以江家的大小事務,草包少爺從來沒有話語權,這人除了偶爾任性發瘋,從沒有真正忤逆過長輩。
少爺如今是連夫人的意思都不顧了麼?可新婚當夜新娘的蓋頭都沒揭開過啊。
寒香身子早就委給少爺,見他如此偏寵,心中不由泛酸:“少爺,奴婢先伺候您穿件衣衫。”
阮茸低頭看着身上的白棉布裡衣,沒說話。
古人的衣物繁瑣異常,這副照着江茸幻化出來的身體跟自身人形時差不多高。
寒香為他穿上一件袖口鑲銀絲邊流雲紋的靛藍色長袍,腰間寬錦帶上墜幾個小玩意,從落地銅鏡看,全然一副纨绔公子的風流相。
阮茸試着自己下地走幾步,吩咐寒香:“去叫頂軟轎來。”
出門時,他又随手點兩個身材高大的小厮随行。
畢竟林冀雙腳被慕容申打斷,行走不便,回來時得有人擡着。
*
柴房在大宅最北的後罩房左末間,從吟風院出來,向右穿過一道垂花門再往左拐到最後一間便是。
兩扇木門被橙黃銅鎖鎖起來,外頭站着兩個穿短打的護院,看見少爺坐着頂軟轎過來,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
正尋思着給家裡生病的親戚尋親事沖一沖呢,江少爺的軟轎就已經到眼前處,二人忙喊“少爺。”
軟轎落地,寒香過去扶着阮茸下來。
阮茸沒有碰她的手,自個兒緩步上前,“門打開。”
護院對視一眼,一人上前對阮茸直說:“夫人說誰來都不能放,少爺,您就别為難小的。”
說完他趕緊就低頭。
等了一會兒,并未等來破口大罵,大少爺也沒有鬧着要去找夫人教訓他們,他不禁心裡奇怪,偷偷掀起眼皮看去。
今日的江少爺隻靜靜盯着他不說話,目光有如實質,無端帶來幾分壓迫感。
兩個護院突然感到有些緊張。
就在這時隔壁屋的門突然打開,一名穿着褐色長衫的中年人跨出門檻,皮笑肉不笑道:“少爺,他們差點害了您的性命,少爺當聽夫人的話才是,夫人都是為了少......”
“啪!”
話音頓住,周常富臉上浮起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寒香驚得“啊”一聲。
周常富是江家最得用的人,老爺和夫人平時對他亦頗多倚重,少爺以前最怕周管事,聽見他的聲音都要找個地方躲一躲,怎麼就突然有這個膽子動手打人?
“誰教你的規矩,這麼跟本少爺說話?”阮茸琥珀眸泛着嚣張的冷光,“還不快把少夫人給我放出來!”
周常富狐疑片刻,沒再說多餘的話,吩咐身後護院,“開門。”
阮茸将手背到身後,暗暗縮爪,慶幸上輩子那點功底還在,就是有點緊張,爪子差點就伸出來了。
柴房兩扇門剛一打開,青衫粉袖的男男女女争先恐後蜂擁而出,嘈雜一片。
“爺,你可算是來了!”
“死鬼你終于舍得來救人家了.......”
“嗚嗚嗚,茸茸,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
阮茸一陣頭皮發麻,登登登向後退,直到撞上軟轎退無可退才慌張大喊:“快快快,快攔住他們!”
護院和帶來的小厮都沖上來擋人,那麼多人,他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