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一棵老杏樹枯葉凋零。
杏衣小厮正在掃地上的紅紙,陡然瞅見兩道熟悉的人影,愣兩秒,旋即笑得見牙不見眼。
“少爺,您來啦。”
“六六,你家公子呢?”阮茸穿着厚厚的狐裘,下颌埋在白絨毛裡,露出兩個眼睛和一個鼻子,雙手交叉在兩邊袖筒裡,似乎比以前更怕冷。
六六忙回:“公子剛睡下,少爺請先書房裡面稍坐,我去請公子。”
“哦。”阮茸颔首。
書中曾提到徐旸清身邊跟着個叫六六的小厮,此人是兵部尚書舊部派來保護徐旸清的暗衛,頗有些身手。
阮茸忍不住多打量小厮兩眼。
一張大衆臉無論丢哪條街都再難認出來。
阮茸曾經受過專業表演培訓,方才對方瞅見自己時,那兩秒凝滞的眼神很平靜,過後才露出不怎麼真實的驚訝,張口喊話聲調偏高……六六對主子的忠誠度全書最高,慣來随主子的好惡行事,或許,先前自己以為的江茸和徐旸清關系尚可隻是錯覺。
這處獨立小院有三間房,正面卧室,左間沐浴,右邊是書房,中間則是天井。
書房用屏風隔成前後兩處,前面空間較大,放張梨木書桌,桌上文房四寶齊整,旁邊靠牆有個五層書架,上面羅列有四書五經和一些風土雜書。
屏風後面是主人臨時休憩的窄榻,阮茸沒有走進去參觀,人就站在書架旁,目光被釘在了書案上一個筆筒裡面。
六六跟在他身後,見狼毫上墨迹未幹,額角跳了跳,忙解釋道:“今日公子做了許多燈,剛剛練字到一半實在困乏,直接睡下。”
阮茸嘴巴慢慢嘟起,輕輕吹一口氣,筆筒裡的風車轉動一圈,再吹一口長氣,風車能轉兩圈,他嘴角勾起,彎腰湊近。
“呼!”猛然吹了一大口氣。
徐旸清用銀杏葉做成的風車瘋狂轉動起來。
阮茸:“有趣。”
六六:“……”
當六六端着碗茶湯走到阮茸身後時,阮茸正用尖尖的食指撥弄風車。
六六無法理解一個風車有什麼好玩,正轉,反轉怎麼轉都轉不膩。
江家這個敗家子越來越蠢,今天再不動手,往後主子都不知道得多可憐!
“少爺,公子已起,馬上就來,您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哦,好。”阮茸直起腰,從托盤上拿起茶盞。
打開蓋子,一股微腥的藥茶味沖鼻而來,他忍住嘔吐的沖動能,把茶放回去,“不渴。”
六六一愣,“這是公子親手制荷葉茶,少爺之前誇過的。”
阮茸點頭,“你們家公子手真巧,拿下去吧。”
六六:……
“敢問江少爺深夜來此,有何貴幹?”
一道冷寂的聲音忽然從屋外傳來,宛若山泉從雪峰淌落,叮鈴入耳。
阮茸轉身,恰巧看到修瘦的身影跨過門檻。
俊美男子披了件鴉青色薄袍,美眸清淺斂入長睫下,步履行走間,一身清冷傲氣,分明可遠觀不可亵玩,卻又讓人止不住想要征服。
阮茸算是知道為啥江茸花大價錢把一個男人供養在後院裡,就像是那滿池子的蓮花開在夏季,光是看着就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徐旸清出現時,六六的手搭在另一隻手的手腕上,目光刹那變得狠戾,朝阮茸無聲無息靠近一步。
阮茸毫無所覺,滿臉堆笑:“徐公子的孔明燈落在我書房後面。”
倒是直接,徐旸清淡淡:“然後呢?”
阮茸歎氣,面露同情,柔聲安慰,“徐公子别灰心,令尊吉人自有天相,或許不久之後你們家就能沉冤昭雪,徐公子切要耐心些。”
徐旸清冷笑,“江少爺這是想搞新花樣?”
阮茸大概明白他之前和江茸怎麼相處,“徐兄想太多啦,我如今已娶妻,心中隻有我愛妻林氏一人,徐兄乃忠良之後,小弟隻想以江宅薄瓦一片,護佑徐兄渡過難關。”
徐旸清做夢都想不到這些話能夠從江茸口中出來,冷聲道:“不必多費口舌,任你口舌生花,說得天花亂墜,徐某也決計不會委身于你。”
“對對對,大丈夫當如此,徐兄好氣節。”阮茸撫手稱贊,“實在令小弟敬佩,小弟即已表明心迹,那便不打擾徐兄休息,先行告辭。”
見他當真起身要走,徐旸清和準備動手的六六都反應不及。
就在徐旸清開始自我懷疑時,阮茸腳步頓在門口,轉過身,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道:“還有一件事。”
徐旸清主仆二人不動聲色交換一個眼神。
六六眼簾低垂,微微颔首。
呵,以退為進,不得不說這個纨绔倒是戲演得越來越好,連我都差點被騙過去,徐旸清冷蔑一笑,“狗果然永遠都改不了吃屎,說罷,你又要如何?”
“不不不。”阮茸急忙擺手,“我不是狗。”說完,覺得不妥,又補了句,“當然了,徐公子你也不是屎。”
徐旸清臉漲紅,氣的。
“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阮茸搓搓手。
徐旸清心中恨得牙咬癢癢,卻沖他招招手,“想留下來就留吧,過來這邊說。”
“不,我不留,我隻是想問.......”阮茸頗不好意思往桌上一指,“那個風車能送我嗎?徐兄?”
徐旸清再次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