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時候就已經滿頭白發的洛德蘭,逸黎心裡一酸——老頭子已經庇護他兩百多年了。
洛德蘭左手顫顫巍巍地舉着草稿紙,右手扶着厚厚的眼鏡,兩隻手,幹枯得隻剩一層皮。
因為沒有牙,嘴唇顯得很長,他慢條斯理讀出這一期的第一個提案:“草科提議,禁止肉科在公共場合出現。”
那時候就提議了?!
想也不可能通過,根本不現實,怎麼可能完全禁止。
光屏裡,議員們竊竊私語,逸黎并不能分辨聲音主人的身份。
“什麼?真提議了啊?!”
“幹脆禁止草科呼吸吧!”
“話說,老頭子真能熬,這都什麼年代了,還用紙!”
“那我幹脆建議把草科飼養起來作為肉科的食物!”
“支持,還能改善營養液的口感,那玩意太難喝了,我的牙許久不拿肉來磨都癢癢了!”
洛德蘭放下右手,在桌面上摸索了好一會才找到他的小錘子。敲了敲兩下,道:“安靜,隻是提議。”
“這還差不多。”
“要我說都不該提出來!”
“就是,竟會添亂。”
洛德蘭翻開第二頁,“截止安德洛美達時間今天早上九點,星際總共發生三百七十四起惡意啃噬的返祖現象。”
“哦~~!!!”
“我都忍不住要同意食草科的提議了。”
“太可怕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好惡心,惡趣味!應該驅逐!”
“你都不知道是誰,怎麼驅逐?”
洛德蘭敲了三下,議會廳裡驟然安靜。
翻開第三頁,洛德蘭用他那沙啞的嗓音念道:“為了向,向星際民衆展示肉科和草科能和諧共處。”
看不清,他推了推眼鏡,“提議肉科和草科聯姻。聯姻可以給草科打一針強心劑,确保社會穩定,利大于弊。建議由綜合實力靠前的星球帶頭。”
洛德蘭放下稿子,“有什麼意見?”
底下鴉雀無聲。
洛德蘭拿起小木錘,“咚”地一聲敲定。
聲音堅實有力,吓了逸黎一大跳。擡起左手捂着胸口喘氣,調低光屏的音量,接着看。
洛德蘭:“我宣布,通過本條提議。細節,由……”擡頭看看底下,“由缺席的梅菲斯和庫庫魯斯自行商定。”
“哇唔,老頭子眼睛不瞎!”
“老頭子一瞅就知道哪些目中無人的缺席。”
“老頭子寶刀未老,幹得漂亮!”
“老頭子今天怎麼有點結巴呢?”
“閉嘴,想死啊你?!”
“就是,真以為老頭子是老頭子嗎?”
“他不是老頭子嗎?”
“他是老頭子,但他霸占戰力榜的第一名接近兩千年。”
“……是我自不量力,洛德蘭威武,洛德蘭說啥就是啥!”
洛德蘭放下小木錘,又顫顫巍巍地拿起紙張,“第四條,食肉科要求改,改進食品口感……”
後面的内容被蘭瑟剪掉,末尾附上一張星際地圖,标注了一個坐标——荒星弗洛淪。
逸黎關掉光屏。他确實想找這樁婚事的幕後推手,但蘭瑟找到的資料隻能說明,他的小弟并不和他一樣信任洛德蘭。
提議通過的時候他還未出生,戚程也才15歲,洛德蘭根本不可能未蔔先知會是哪兩位聯姻。而且梅菲斯如果有草科出生的話,也可能是庫庫魯斯的王子入贅或者公主嫁去梅菲斯。
這事跟洛德蘭一點關系都沒有。是有别的什麼人,利用五百年前定下的聯姻,想借戚程的手殺掉他。
目的當然是挑起草肉兩科的矛盾,坐收漁翁之利。順帶把洛德蘭公平公正的标簽在不知不覺中撕下來,在人們心中埋下洛德蘭實際上是偏心肉科的兩面派。
逸黎要弄清楚的是,為什麼五百年都沒執行的決議,突然又被提起來了。
是梅菲斯還是庫庫魯斯?
看戚程不以為然的态度,大概率是庫庫魯斯提起的。但不可能是安布裡西亞,聯姻一事,首當其沖的是她奉為掌上明珠的安德羅希。
是庫庫魯斯的誰,或者,是某隻躲在庫庫魯斯和梅菲斯後面,等着吃螳螂的黃雀?
眼下的情形,這隻在後面等着吃螳螂的黃雀,已經得逞了。梅菲斯和庫庫魯斯不光聯姻了,他還被戚程實實在在地捅了一劍。
這隻黃雀,和追殺他的人是不是同一個?
還有在城堡外面“自發”為了草科發聲的群體,他們的正直、嫉惡如仇,被那隻黃雀利用,成了對抗肉科的利劍。
群體如此之大,不知道是福是禍。
那隻黃雀又是如何确認戚程一定會對他動手?
戚程并不是外面那些沒有腦子的棋子,絕對不會受人擺布。也就是說,有那麼一個人,猜中了戚程的行為,輕而易舉就讓他受傷,還傷的不輕。
不得不說,由戚程動手殺他,簡單高效。
胸口傳來的痛楚讓逸黎深刻地認識到,這隻黃雀不容小觑,是值得認真對待的可怕對手。
他被庫庫魯斯追殺了整整兩百一十年,從一百零一十歲,到三百二十歲。至今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人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地追殺他。
但接他回庫庫魯斯的,應該是安布裡西亞,至少安布裡西亞使了不少力氣。原因嘛,十有八九是不想讓安德羅希和肉科結婚。
逸黎推斷,追殺他的人并不是安布裡西亞。安布裡西亞沒有那個實力讓洛德蘭忌憚,當然,也不能對她掉以輕心。
能瞞過洛德蘭,把他和戚程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黃雀,總有一天會讓你知道,黃雀也有天敵。
逸黎望着漆黑到能把人吞噬的宇宙,順着艙壁躺下,“去弗洛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