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均之和魏涞吃過飯,去壓馬路了,路上散步的人很多,有人一被一席一枕在公園過夜,有人在公園折菜,就差當場做飯了,有的老太太還坐在馬路邊泡腳……
雲城文化氣息相濃厚,與其他城市城市比較,節奏自然比較慢,魏涞忍不住笑,笑完感歎:“這些人也太松弛了,真好啊,我這麼沒提前辭職來這,說不定早就找到人生的目标了。”
“魏姐,這點我可就要反駁了。人生就是一場旅行,來雲城旅遊看的是風景是那種神秘感,而不是你說的為了要做成一件什麼樣的大事才去行動。”
“它不能給我提供價值,為什麼要去做?”魏涞又說:“不過你說的也對,船到橋頭自然直。”
楊均之問:“你回老家準備做什麼?”
“這個問題好像你問過我了。”
“擔心你,不行啊。”楊均之笑笑,眼角的光溢出來,星星都好像跑到了他的眼裡了。
魏涞的心狠狠地向外撞,低着頭也跟着笑,妩媚動人。
“行啊。”
此刻。
張家老宅子,院子的燈亮着,院子一片一片的光,卻不顯得熱鬧,隻有撲棱蛾子在亂飛,老狗立在牆角舔着尾巴。
屋裡,黃阿婆在剝豆子,剝着剝着,她吸了口氣,給身邊的張阿公說:“我覺得不對勁。”
“什麼又不對勁了,整天神神叨叨的。”
“哎你說,魏涞為什麼突然去張佳屋裡?專門給她打掃衛生。”剝好的黃豆蹦到地下,黃阿婆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碗傾斜,一大碗的豆子即将滑落,她的聲音沙啞了,“是不是張佳回來了?”
張阿公睨她一眼,“瞎操心,張佳回來能不回家嗎?”他又埋頭嘟囔了聲:“這機子聲音怎麼這麼小,接受不良?明天找他換去!”
“你别搗鼓你那唱戲機了!”黃阿婆一把奪過,放到身後,瞪了一眼他,“它比你命都寶貴!”
“好好好,我不碰了。”張阿公真害怕她把新買的唱戲機摔了,隻能雙眼幹巴巴地看着她,等她消火。
黃阿婆把手從身後伸出來,逐漸平穩了氣息,道:“當初我們不讓李暮看張佳,你說李暮不會學話給張佳。”
“這一切還不是為了李暮,她想明白了就明白了,想不明白了,讓張佳不理我們,就不理。”
狗吠了幾聲,張阿公揮揮手,“你去看看去,誰來了。”
黃阿婆手撐着桌子困難地站了起來,張阿公伸手扶了一把,等她走遠了,他把唱戲機拿走放轉身回屋,放到床頭櫃的抽屜裡了,又走了出來,他向外看了一眼,是隔壁隔壁的老李的媳婦,他家是開超市的,這個時候來幹什麼,總不可能是來借茶米油鹽的。
“還沒睡呢!”老李媳婦坐到了椅子上,自來熟地抓了一把瓜子嗑起來。
“你不還沒睡呢。”黃阿婆拿起一把椅子坐到她對面,繼續剝豆子,明早打算做稀飯。
老李媳婦也拿了一把,幫她剝着,唠着家常話,一開始還在聊最近賺了多少錢,消費了多少,現在掙錢不容易,唠着唠着就跑了題,開始談論孩子,孩子媳婦,孩子的孩子。
最後老李媳婦撓了撓胳膊,說:“還是孫女好,有彩禮錢,男孩淘氣,長大還得給買房買車。”
黃阿婆可并不滿意她的話,把豆子扔得嘩嘩響,她是這樣給老李媳婦說的:“這彩禮呀,是一個女人的底氣,自己再缺錢,也不能花孩的錢。”
老李媳婦把豆子扔進盆裡,嘩啦嘩啦地響,她咧着嘴笑了笑,道:“你說的也對,張佳老大不小了,也該定下來了。”
黃阿婆眸光一閃一暗,全被老李媳婦捕捉到眼裡,她最喜歡八卦了。
老李媳婦剛嫁到老李時,張久霖剛娶媳婦,聽周圍的人說,張久霖的媳婦是大城市來的,有人見過她吃葡萄不吃皮,吃雞肉吃皮,可這并不稀奇,這的人卻都稀罕極了,也許他們沒見過大城市來的知識分子沒要彩禮錢嫁給窮小子,雞蛋裡挑骨頭,想要證明張家媳婦不是什麼好貨色,純屬是羨慕,真是愚蠢。
比愚蠢更可怕的是他們不知道自己是愚蠢的,并以此為傲,沾沾自喜,老李媳婦便是這樣的人。
“前段時間聽你們說,張佳去上海了啊,我從小到大還沒出過常川縣呢!”
黃阿婆嗯了聲,“有點事情,找她媽去了。”
老李媳瞄了一眼她,低下頭,眼睛閃着光,嘴唇動了:“張佳這個點還在和那兩個年輕人一起直播嗎?”
“還沒回來呢!說是在上海迪尼斯沒玩夠。”
“我……怎麼今早還看見張佳了?”
黃阿婆腦海裡顯現了今天早上魏涞去張佳屋裡的背影,怪不得收拾房間,怪不得楊均之一直不進屋,還拉着她說話。
原來找有預謀,她剝豆越來越慢,但還能分清楚老李媳婦是個怎樣的人,就是來看她笑話的,來看他們老張家笑話的。
于是她擡頭笑笑:“這不是直播比較忙嗎,她回來了我就沒讓她着急回來,畢竟這兩個年輕人是來拍節目的,也不能真讓他們幹活,不好看。”
“也是奧,我以為張佳沒給你們說呢!”
張阿公冷着臉看了她一眼,故意開大了電視聲音。
“怎麼可能的事情,我家張佳從小就聽話。”
“我就來給你們提個醒,孩子啊再這麼養大,也是給媽親。”
黃阿婆義正言辭道:“愛給誰親,給誰親,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老李這不是我們操心的事情。”
“别這麼想!”老李媳婦剝了一個豆,吃了,“阿婆,你這豆子真是香又大,怎麼種的啊?”
“趕明豆種給你留點。”
李家媳婦開懷大笑,抓了一把豆,放進兜裡,對着黃阿婆笑笑,“你家豆子好吃,我拿點回家煮粥,先走了啊,家裡孫子發現我不在家又該哭了。”
“慢走啊。”黃阿婆扶着腰,困難地站起來。
李家媳婦趕忙上前扶了她一把,說:“别送了,又不是什麼外人!”
“我鎖門!”
“好好好!”
黃阿婆笑笑,跟在她身後鎖了門,等進了屋,笑收起來,還剝豆,但臉上盡是一番冷意,張阿公看她一眼,關小聲音,又換了幾個台,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個節目,無聊之極。他關閉了電視,坐在椅子上沉默着。
等了一會,院子外的那條小路沒腳步音了,也聽不見鎮裡的狗叫了。黃阿婆剮了一眼張阿公:“就說今早魏涞進張佳房間不對勁,還給她疊被子,你看看!”
“給我嚷嚷什麼,怨我嗎?剛才老李媳婦叫喚,她那意思就是我們怎麼照顧張佳她還是給李暮親,白養了,你怎麼不給她對着吵!你怎麼不給她對着吵!還給他拿豆子,你拿我撒什麼氣!我欠你的啊!”張阿公扯着脖子,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對着垃圾桶吐了一口。
“我現在去鎮上。”黃阿婆愣了一下,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耷拉着臉,很平靜地說,麻利地站起來,氣得腿也不疼了,她把豆子挂到牆上,剝好的豆子,放進了冰箱,接着向外走去。
“明天再去!”張阿公大聲喊她,生怕她聽不見似的。
“你少管我!”黃阿婆回頭瞪着他。
“大半夜的,現在去幹什麼!張佳給他們呆在一起你還不放心嗎?讓孩子心靜靜,好好想想,明天再說,行不行!”
黃阿婆沒搭理他,去洗手間接了水,端着水盆去了裡屋,張阿公又看了會電視,也去裡屋睡覺了。
老狗窩在樹根邊,月亮被樹梢遮住,隐隐約約透出一點白色的光,在黑夜裡顯得有點孤獨。一切都安靜下來,全部都是黑色的,夜徹底降臨了,燈滅了,張阿公和黃阿婆睡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