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寒涼，藥鋪周大夫年過半百腿腳沾不得寒氣，偏偏老大夫每日寅時雞鳴就起身紮進藥鋪，理藥一站就是幾個時辰，藥鋪門這季節正迎風，回回理藥結束幾乎無法站立，洛錦書為了讓周大夫多睡會養腿腳，換着法兒換周大夫屋裡熏香。

洛錦書在周記藥鋪小有名聲，制香手藝更是精妙，周大夫檢不出熏香中摻雜的安眠成分，幹脆放手。

這日清晨，薄霧剛消散，洛錦書寅時起床整理好藥材，又守了半個時辰鋪面，等藥鋪小厮上工，她提着煮好的熱茶，準備晃悠到後院曬太陽。

“錦書姐，今天的茶聞着格外香甜。”藥鋪小工是個十七歲少年郎，手腳麻利嘴又甜，過了好吃的年紀，但家裡有個小妹，每日下工都會給自家小妹帶點零嘴。

洛錦書很喜歡江墨，“茶裡加了花蜜，我留了半壺，你下工帶給樂樂。”

“謝謝錦書姐，”江墨拿小壺裝好熱茶，見洛錦書還沒走，玄色衣裙的身影斜靠院門，雙手抱胸望着自己，他心一提，不知道自己哪裡做的不好，正欲問，洛錦書半個身子壓到江墨頸側，藥香伴着晨風送入江墨鼻息，紅暈瞬間爬上少年郎耳後，洛錦書低低笑了聲，“我要吃你嗎？你娘都要給你娶媳婦了，怎得還怕姑娘。”

江墨暗自惱悔自己又被洛錦書逗，腦子迷瞪，嘴上不饒人，“錦書姐你還說我，鎮上來提親的人都被你回了，我阿娘說知根知底才好，外面不清不楚的男人都不是真心，若遇上一個浪子不着家就慘了。”

真心二字被十七歲少年郎咬着後槽牙說的鄭重其事，似乎在這裡找個人嫁了确實是洛錦書現在該做的。

“少看點樂樂床底的話本，外面的男人可比話本裡複雜。”

江墨還想說什麼，被洛錦書制止，玄衣姑娘方才還帶笑的眼底忽而沁上一層霜色，她提起江墨袖口，“現在我更想知道，你的身上為什麼會有血腥味？”江墨身上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一進藥鋪洛錦書就聞到了，與生病嘔血不同，這種昔日整日萦繞她的味道再熟悉不過，如同附骨之疽，令人生厭。

洛錦書醫術好，與左右鄰居相處融洽，年齡大的婆婆愛玩笑，她從不生氣。她在周記藥鋪看病，時常自掏腰包接濟病人。可她也有禁忌，不願沾染江湖和朝廷中人。

“我……”江墨不知道怎麼和洛錦書提這事。

昨天夜裡他都睡了，硬生生被隔壁補蛇人阿武喊醒，他是村裡唯一在藥鋪做工的，平日裡村裡有個小病都會找他，他以為阿武半夜出去被蛇咬，急匆匆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跑，誰想月光下，阿武背着個雙目緊閉的少年，長什麼樣他沒瞧真切，身上那件六道堂官服他卻看得清楚。他費了老鼻子勁和阿武把少年擡進屋裡，回到家才發現一雙袖子被血染紅。

早上起來他趕緊換了新衣，哪想還是被洛錦書發現，錦書姐的鼻子是什麼做的，他滿眼不可置信，又擔心被質問吞吞吐吐起來，“阿武救了一個少年，是……是……”

“是什麼？”

“六道堂。”

三個字，梧國無人不知，洛錦書自認不是梧國人，從前也遇到過一些六道堂缇騎，梧國與安國紛争，梧國丢了三座城池，世人都說是六道堂出賣了梧國。

梧國人有點意思，口口聲聲六道堂出賣了梧國，公主護衛之人卻又是六道堂。

洛錦書不出聲，江墨猜洛錦書不想管這事，低聲解釋道，“阿武找了赤腳郎中，能不能救活不知道，總歸我們不能見他死。”

江墨是梧國人，六道堂擁護皇家，他會救六道堂不難理解。

隻是

……

“這大街小巷都說六道堂出賣梧國，你還救？”

“口口相傳未必是真的，若是假的，我和阿武不救他，我們對不住護衛梧國的兒郎。”洛錦書擡頭看江墨，少年眼中藏着血性，她忽而想起從前那個獨守空城的姑娘，明豔亮麗，一襲紅衣，長劍出鞘。

她深吸一口氣，忽略湧進鼻眼的澀意。

他們還有可以守護的人，真好。

她莫名轉了想法，壓下所以情緒。不插手梧國之事，救個少年郎罷了。

“你們村赤腳郎中賣假藥，前幾天被隔壁婆婆趕走了。”言外之意，除了洛錦書自己，江墨和阿武根本找不到郎中。

“啊？可我看那位大人受傷很重。”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