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其實隻是想提醒自己,四季流轉,春去秋來,夏盡冬至,一切自有定數。"
正如天上的月有圓缺,人有離合。
"一切都是命定的。"
"再說了,我家道中落,又有什麼臉面去糾纏他····"
梓姬像是自言自語般,說了些幾不可察的話後便不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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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梓姬時,庭院中的花草已經全然是枯枝敗葉,看得出已經久久無人打理。
"小姐,您吩咐的事已經辦好了。"乳母膝行至梓姬身邊,低頭說道。
這個月以來,自從拒絕了來自五條家的照拂,生活用度變得緊張起來,不過也沒有到達無以為繼的地步。
隻是梓姬不知為何,讓乳母變賣了家中的産業,甚至連家中傳下的鑲嵌雲母螺钿的家具,妝奁,華貴衣裳通通變賣。
又将變賣換得的錢财,分發給家仆們,之後遣散各人回鄉。衆家仆不明梓姬意圖,紛紛表示不願離去。
但梓姬心意已決,衆人便不再說什麼。于是便感念梓姬恩德離去了。
如今梓姬家中,除去梓姬本人,便隻剩下乳母在旁邊伺候。
前些日子風雨交加,偏殿的屋頂倒坍,這般衰敗頹然的景象,和往日奴仆成群,觥籌交錯,笑意盎然繁華之景相比起來,實在是過于凄涼了。
"乳母,我留了你的那一份,比旁人的都多。"梓姬氣若遊絲,擡起無力的手,指了指放在牆角的一個木箱。
"你也回自己的家去吧,不用留在這裡了。"
乳母聞言,隻是低頭将容顔隐藏在衣袖之間,但是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見無法說服乳母,梓姬也不多說什麼了。
在那之後,梓姬發起了燒。
整個人燒的迷迷糊糊,平日裡都在昏睡中度過,偶爾醒來,也是強撐着精神。整個人都憔悴虛弱了許多。
原本梓姬變賣家中産業所得的錢财,在遣散奴仆之後,還能維持一段時日的生計。
隻是梓姬現下生病,連日來又花費不少,如今家中可算是捉襟見肘。
"····剛剛的藥,是誰送過來的?我們如今這狀況,恐怕是用不了這樣好的藥材了。"
"小姐,現在生計艱難,您也生病了,夏油大人聽說後,很是擔心,想見見您·····
但是您多次拒絕了夏油大人,所以他才命人送來着這些藥。"
梓姬看向院中。
再過幾天便是冬至了,這段日子下了雪,掩蓋了一地的枯枝敗葉。
偶爾有雪從枝頭掉落地上,發出輕微沙沙聲。
"乳母,我的病也是命中的定數,治不好的。
以後不要再接受夏油大人的饋贈了,我沒有什麼能報答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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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姬的病斷斷續續,拖了大半個月。
一開始梓姬病情偶爾還有好轉的時候,還能與乳母交談。
到了後來,病得少有清醒的時候了,說的話也模糊不清,颠三倒四。
梓姬抓着乳母的手,似乎在承受着極大的痛苦。乳母聽了很久,才能依稀從梓姬微弱的聲音中,猜測她說了什麼。
她說,早有得道高僧替她算過命,說她注定飄零一生;
她原本也不信,現在這樣也不得不信了,她命數隻在這兩年間,所以不要再費心治療了;
又說倘若她不死,就要連累身邊的人代她死了,還說那個高僧後來瘋了;
梓姬的狀況,每況愈下。到了今天早上她又胡亂說着,倘若她真的離世,她的屍體一把火燒了就行。
她不想讓五條·····她思索一陣,又沙啞着聲音改口說她不想讓旁人傷心。
乳母見梓姬病得這般神志不清,急得六神無主,全然忘記了梓姬的囑咐,直接跑到五條本家求助。
五條本家張燈結彩,一派富麗堂皇。
乳母一打聽,原來是五條大人為了迎娶四公主,提前繼任家主之位。
人人臉上洋溢着喜色。
乳母先是道喜一番,然後請求五條家家仆向五條大人轉告梓姬的近況。
想求五條大人念在多年情誼的份上出手救梓姬一命。
結果被五條家的家仆冷淡敷衍着,從偏門被請了出去。
乳母又找上了夏油的府邸,夏油家的家仆倒是挺有禮貌。
就是不湊巧夏油大人最近被外派出京城。那家仆後來也隻是禮貌地請乳母回家去等消息。
向五條家和夏油家求助無果之後,乳母又登門找了往日素有來往的一些親族好友,盼望他們能向梓姬施以援手。
結果這些人也全都是些明哲保身的人。
得知梓姬和五條大人之間不和之後,他們也都自發斷了和梓姬的來往。
頂多隻是對乳母口頭上說些關心寬慰的話,可真正願意作出行動幫助梓姬的,還真是一個也沒有。
畢竟沒有人想要得罪五條家。
當梓姬與五條家交好時,人人阿谀奉承;當梓姬與五條家交惡時,人人避之不及。
梓姬這一身榮辱,全都仰仗五條家,難怪梓姬曾感歎自己宛如攀附五條的菟絲花,所以從來不敢向五條表露過心迹。
回到家中,天色已黑。乳母奔波勞累了一下午,卻全都是白費功夫,心灰意冷之際,卻看到梓姬房中,燃起了許多蠟燭,明亮得如同白晝,有人影在裡面走動。
乳母大驚,趕忙上前拉開了幾帳。
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端坐在梓姬病榻旁。
那人竟是多日不見的五條大人。
今天早上,在五條本家遇到的五條家家仆,即使是知道梓姬病得奄奄一息,也依舊是态度冷漠地将她趕了出去。
而現在,在這裡看到的五條大人,眉間緊鎖,似乎是在為梓姬的病憂心忡忡。
這讓乳母産生了巨大的割裂感,但她已經無暇去想這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心裡隻是一心感激出現在這裡的五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