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交流會(五)
渡邊知道自己在做一個夢。
看着熟悉的一切,她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平安時代,那個之前的夢境。
明明沒有丘比的幫助,這次她居然毫無預兆地進入了夢境。
和上次一派祥和安甯的景象不同,這次的夢境,四處黑煙彌漫。
鏖戰剛剛平息,人們在火光中,哭泣着送别死去的親友,天空染上紅色。
渡邊穿過街角,走過衣衫褴褛的人群。引導死者往生的念佛聲音在耳邊絮絮細語,貴族華貴的牛車燃燒着側翻在路邊。
整座城池在哀悼,悼念那些為了保護他們而戰死的亡魂。點點星火,伴随人們的傳唱,飄向更高的天空,照亮永不磨滅的榮光。
找到熟悉的院落。有個貴族女子端坐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上,像是在抄寫着什麼,身着黑色喪服。
狂風驟起,吹熄了搖曳的殘燭,吹落了一地謄寫經書的紙張,空白的簽文。
這裡明明不是寺廟,究竟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無字簽文。
渡邊走上前去,想認真看個仔細。因為狂風,從那個貴族女子桌上滾落的卷軸,滾落到渡邊腳下。
是唁文---上面寫着五條和夏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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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邊吓醒了。
這裡應該是高專的保健室,渡邊先是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然後又活動了一下腿部。
還好,身體還是完整的。
想到剛剛夢境中,那極其有沖擊力的消息。不知怎麼的,渡邊有點慌亂。
看來她要想個什麼辦法,從五條悟那裡試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問一下五條家祖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聽到病床上的動靜,家入硝子掀開了簾子。
"家入同學你好啊?這次也麻煩你給我治療了,話說,五條和夏油他們兩給沒事吧?"
"····他們兩個啊···"望着眼前的渡邊,家入硝子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身體上,姑且是沒事吧。"
作為渡邊的朋友,她很慶幸渡邊還活着;作為夏油傑和五條悟的朋友,她還是很慶幸渡邊活着。
那天五條悟抱着渡邊,渾身是血沖進她的醫務室時候的情景現在仍是曆曆在目。渡邊當時已經意識渙散,僅剩微弱的心跳。
而五條悟,身上沾染了渡邊的鮮血,纏繞上濃重血腥味。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冷靜自持,咒力瀕臨失控,令人窒息的威壓撲面而來,天花闆的燈光閃爍不已,窗戶的玻璃也因為暴走的咒力激蕩振動。
家入從未見過這樣的五條,沉默不語,對外界的聲音毫無反應,将渡邊放下後,無視家入讓他離開的話語,緊握着渡邊的手不肯松開。
當時情況緊急,夜蛾老師不得已向五條悟揮拳讓他冷靜下來。
最後夜蛾老師推搡着将五條帶離治療室,在治療室的門即将閉上的時候,家入看到的是垂頭跌坐在走廊座椅上的五條。
那樣深重的無力感。
至于夏油傑,他本來體質就很好。但是身體的毒性被去除後,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好透,他就離開了治療室。
五條和夏油這兩個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說服了夜蛾老師。總之高專被入侵這件事,現在是由這兩人在處理。
夏油傑在外面,發瘋似的将東京地區的詛咒師陣地攪得天翻地覆。接連好幾天,傳來不同詛咒師組織被連根拔起,徹底鏟除的消息。
家入也隻是在夏油傑偶爾押解俘虜回高專時,才匆匆見他一兩面。
面色蒼白,憔悴,但是總比交流賽那天好多了。或許現在的夏油傑,需要用抓捕詛咒師這種事情讓自己忙碌起來,才能好過點。
那些被夏油傑俘獲,押解到高專的詛咒師,現在但凡是看到身穿高專制服的,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夏油傑,一個個都被吓得像是見了鬼似的,瑟瑟發抖。
而五條悟留在高專,一邊審訊那些詛咒師,一邊将高專過往的曆史,禦三家錯綜複雜的秘辛翻了個底朝天,他在逐一排除懷疑對象。
看來這兩人的分工很明确。
明明這次任務中,誰也沒有錯,但是無論是五條悟,還是夏油傑,他們都深陷在差點害死渡邊的愧疚中,無法自拔。
這些話,即使是家入硝子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在渡邊面前說出來。
"他們兩個···是笨蛋呢。你這次有點吓到他們了。"
"···是這樣嗎?"
家入硝子轉過身,繼續收拾醫務室内的器材。
"所以下次不要随随便便死掉哦。"
"···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渡邊覺得眼睛有點發酸。
"如果有一天,讓你在五條悟和夏油傑當中選一個人,你會選誰?"
"...诶?"這是個突兀的問題,渡邊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沒什麼,隻是問一下。好好休息吧。"看着家入硝子離開的背影,仿佛剛剛那個問題,的确隻是随意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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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生氣的五條悟,會是什麼感覺。
那種強烈的壓迫感,會讓人立刻就成了無所遁形,想要逃竄的小動物。
渡邊挺心虛的。
在渡邊身體已經完全恢複後,五條悟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渡邊的宿舍裡。
五條悟背對着窗,坐在桌子前,桌面上是攤開的文件----渡邊一打開宿舍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墨鏡被放置在桌子上,面色陰沉,隻是看了她一眼,那種因為情緒低落,未加收斂的攻擊性,和威脅性。
讓渡邊突然很想直接關門,然後撒丫子跑路。
"進來。"命令式的語句,仿佛五條悟才是這個房間的主人。
渡邊認命地閉上了眼睛,關上了門。抹了一把額頭不存在的冷汗,悻悻然地坐在桌子邊上。
五條悟就算再怎麼生氣---總不至于揍她的。
渡邊偷瞄了一眼,五條悟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很眼熟。
"你現在還開始搜集情報了啊?"渡邊懂了五條悟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宿舍了。五條悟是來找她做筆錄,完成當日交流會高專被入侵時的報告。
這種東西,渡邊在‘窗’的時候寫得夠多了,但這不是輔助監督的工作嗎,讓五條悟幹這個也太小材大用了。
"寫報告啊,沒事,我來寫吧,五條你可以先出去逛一下,等你逛完回來了我就寫好了。"渡邊輕車熟路地拿過報告書,打算直接開寫。
但是報告書被五條悟按住了,紋絲不動。
"你差點就死掉了,就沒什麼話要對我說的嗎?"
"這不是還沒死嘛,不要緊啦。"渡邊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不準說那個詞,還有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直到現在,渡邊才從五條悟的咬牙切齒中,察覺出一絲異樣。
明明是指責他人的話語,偏生說出了懊惱自己的語氣。
五條悟的确是在生氣,但是這個别扭的人,是在生自己的氣。
這個人居然會認為,是他的錯誤,差點害死了同伴,将錯處都往自己身上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