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星漿體(一)

渡邊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隻是稍微有點暈。

躺在自己宿舍的被窩裡，預料中的宿醉頭痛沒有出現。

這是怎麼辦到的?

渡邊坐了起來捂住腦門，想起來了，是夏油傑。

她記得自己後來又罵天怼地，回到宿舍抱着馬桶大吐一通。

之後一個有力的臂膀把她扶了起來。

溫熱的毛巾，醒酒湯，被陽光曝曬後柔順劑的溫暖氣味，還有那雙将她溫柔放在床上，蓋上被子，在她額頭上摩挲着的手。

這些畫面斷斷續續地在眼前閃現。

夏油傑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安撫着她，默默地包容了她的胡鬧。

最後看到的畫面是，夏油傑坐在她的床邊，将床頭燈的燈光調暗，安靜地守着她。

然後在昏昏沉沉的視線中，渡邊閉上了雙眼。

這麼說來，夏油傑是等她睡着了之後才離開的。

她都幹了些什麼啊......

好丢臉。

而且......她好像喝多了的時候，答應了夏油傑很多了事情來着??

但是又不是很記得自己答應了什麼......

很好，丢臉丢得更大了。

不過她幹過的丢臉事情也不止這一件，于是渡邊自暴自棄，面無表情地起床穿衣。

直到在鏡子面前梳着打結的頭發時，渡邊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今天還要去面對那個被她拒絕了的五條悟。

眼前一黑。

要不幹脆逃課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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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什麼不逃課呢?

渡邊現在坐在課室的位置上，如坐針氈。

她來得太早了，現在課室裡隻有她和五條悟。推開教室門的那一瞬間，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兩難之下，還是迎着五條悟咄咄逼人的視線，硬着頭皮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五條悟顯然心情不太好，眯着眼輕笑出聲。

但他仍然按捺住了眼中翻湧着的，意味不明的底色。咧出了一個笑容，向渡邊打招呼"早上好啊。"

就是那個笑容看了讓人心底發怵。

如果是小時候的那個，比她還矮的豆丁五條悟，她還有點可能糊弄過去。

但是現在這個五條悟已經長成了身高接近一米九，氣場強大，不怒自威的最強咒術師。

渡邊不自覺地往旁邊挪了一下身體，好像這樣就能離五條悟遠一點。

"我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哦。"五條悟收回了視線看向别處，輕描淡寫道。

渡邊在一瞬間睜大了眼睛，攢緊了手心，緊張得不敢看向五條悟。

她已經完全明白了那是什麼意思，卻不知道要怎麼回應這句話，一心隻想逃開。逃離這膠着的，凝滞的窒息感。

"早啊，你們到的真早。"夏油傑的身影适時出現在課室裡，打斷了這片刻鬼魅一般的氣氛。

渡邊如同得救了一般，轉過身背對着五條悟，向夏油傑打招呼。"早啊，夏油同學。"

"渡邊學姐，你還好嗎?"夏油傑也在渡邊旁邊，坐了下來。

"啊....好，當然好啦..."本來這個時候渡邊應該要謝謝夏油傑，昨天照顧了她一晚上。但是現在五條悟也坐在她的旁邊。

危險的視線，帶着探究的意味，在她背後幾乎要戳出來好幾個洞。渡邊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如果在這個時候對夏油傑說出謝謝的話，大概率是會被五條悟追問，她昨晚和夏油傑幹了些什麼事吧。

明明昨晚什麼也沒幹，渡邊卻下意識地判斷，最好不要告訴五條悟。

不然會大禍臨頭的。

夏油傑像是讀懂了她的窘迫，隻是笑了沒說什麼。

然後推過來一個保溫瓶。

"學姐應該沒有準備午飯的便當吧。"

這是肯定的，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頭都有點暈，心情也不好，所以不打算做便當了。

"可以的話，請收下這個。這是我做的菜粥，很清淡，對胃好。"

"哈，你什麼時候開始胃不好了?"五條悟冷不丁地插入到了他們的談話之中。

"啊...."渡邊遲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胃不好了。

所以夏油傑是為什麼要給她做粥呢。

昨晚渡邊毫無形象，抱着馬桶嘔吐的畫面再次進入腦海。

她的确是聽說過，嘔吐之後喝點粥之類，易消化的食物對身體比較好。所以這個粥...

"啊...哦哦哦哦....謝謝夏油同學。啊，真是謝謝了啊。"

渡邊緊張得握着保溫瓶，"是啊，我最近有點胃口不好。"不存在的冷汗冒了出來。

"呵呵，這樣子，那還真是要謝謝夏油同學呢。"五條悟在旁邊，皮笑肉不笑地模仿着渡邊平日裡對夏油傑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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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課程很快結束了，現在是下午三點左右。

但是課室裡的人，一個也沒走，因為夜蛾老師剛剛布置下來的任務。

“沒想到這次是天元大人直接下的命令。”五條悟托着下巴，大喇喇地側坐在椅子上。

上半身攤在桌子上，一副吊兒郎當的郁悶模樣。

天元大人全知全能，活了上千年不死不滅。咒術界沒有人不聽從天元大人的命令。

高專的結界就是天元大人設下的。

但是由天元大人直接下命令的任務，實在是少之又少。

所以五條悟和夏油傑兩人都很重視。

“這次的任務是護送一個名叫天内理子的少女，她是星漿體。”夏油傑向渡邊解釋着這次任務的内容。

說來奇怪，天元大人除了指名他和五條悟執行任務，還指名了要讓渡邊作輔助監督。

“星漿體是什麼？”渡邊沒聽過這個詞語。

“每過幾百年，天元大人就要和星漿體融合。如果無法融合，天元大人将會進化成為誰也無法預料的存在，整個世界可能會.....”夏油傑微笑地在這裡停頓了。

“會爆炸啦。”五條悟接過了話，做了個爆炸的手勢。

“那星漿體和天元大人融合之後？她會怎麼樣？”

“很遺憾，會不存在了。”

渡邊有些驚詫，“這樣對星漿體來說，很不公平吧。”

五條悟和夏油傑沉默地對視，“大概是那樣子吧。”看來即使他們，也星漿體要犧牲自我的這件事也感到不自在。

畢竟沒有人想親眼看着一個鮮活的，無辜的生命在眼前消失。

“話說渡邊，夜蛾老師剛剛單獨把你喊出去，是要你做什麼嗎？”一旁的家入硝子突然問了起來。

“嗯...叮囑我要做好輔助監督的工作吧。”渡邊有些神色不自然。

在下達了天元大人的命令後，夜蛾老師單獨把她喊了去辦公室。

夜蛾老師似乎有點猶豫，神情不自然地遞給渡邊一個卷軸。

“如果悟和傑他們的任務成功了，這個卷軸不要打開，當場銷毀。

...如果任務失敗，你就打開卷軸....要怎麼做就按照你自己的判斷吧。”

“...好的。”

因為夜蛾凝重的表情，渡邊隻覺得這個卷軸，握在手裡沉甸甸的。

隻要撕開卷軸上的封條，就能看到卷軸的内容。

"不要...随意撕開封條。

在撕開封條之前，這件事也不能告訴任何人。"

面前的夜蛾老師似乎看透了渡邊的心思，欲言又止，但仍然阻止了渡邊打開卷軸。

"希望他們的任務能順利吧。"

現在在課室裡被家入硝子再次提起這件事，渡邊才覺得，天元大人的确是神機妙算，連後備預案都想好了。

還沒來得及細想，五條悟和夏油傑又在課室裡争論起來了。

“夜蛾真是老糊塗了，說什麼護送以及抹除少女的存在，這句話有語病。”

"悟，對長輩的用語要禮貌一點。"

提醒了五條悟之後，夏油傑繼續向渡邊解釋。

“如果天元大人融合失敗，有很多人會死；如果天元大人融合成功，星漿體會死。”

“這簡直是一道選擇題：選擇為多數人而犧牲一個人，還是選擇為一個人犧牲多數人。”

“這不公平。"

"所以啊，即使是夜蛾老師，也無法對這種事情輕易做出判斷。”

“夏油同學，會怎麼看待這件事？”渡邊站在夏油傑旁邊問道。

渡邊現在心情很複雜。

她其實是同情那個被稱為星漿體的少女，天内理子的。看着星漿體，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公平，她和星漿體都是那個，為了維護正義，需要被犧牲的個體。

何其相似。

夏油傑思考了一番，認真地作出回答。

“這種事情幾乎是無解的，我們隻能尊重星漿體的選擇。但是無論星漿體作出什麼選擇，我們都支持她。”

“那是當然的，這種事情隻能由她本人決定。”五條悟也在旁邊附和。

"無論星漿體作出什麼決定，我們都會支持她的選擇。"

"無論她做什麼決定，你們都支持是嗎..."渡邊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個問題，她是幫星漿體問的，也是幫她自己問的。

夏油傑神色輕松，和五條悟默契地對視，畢竟他們可是最強的。

沒有什麼是辦不到的。

"當然。"

看着五條悟和夏油傑笃定的表情，渡邊也下定決心，堅持了自己原本的想法。

"不過你這個家夥，到時候記得要躲得遠一點，知道嗎?

你隻是輔助監督，不要看見什麼都往上沖。"

五條悟似乎想到了什麼，生氣地戳了一下渡邊的肩膀，把渡邊戳得身形往夏油傑的方向倒。

"悟--!"

夏油傑愣了一下，伸出手打算扶住渡邊。

然後渡邊的手肘便被五條悟抓住了，一個趔趄，将渡邊拉到了他的身邊。

五條悟抓着她的手，力道大的得讓她骨頭生疼。氣得渡邊想揍人，但是一對上五條悟的目光。

皺着眉，生氣，但是隐約又有點委屈。就像是用尖利爪子鈎住了主人褲腳的貓，仰頭看着主人，希望主人不要走。

明明錯的人是五條悟，但是那一瞬間渡邊就完全生不起氣來了。于是隻能低下頭，悶不做聲。

得到無聲縱容的五條悟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力度，隻是虛握着。

"傍晚的櫻花好看嗎?"五條悟看向夏油傑，似乎意有所指，"以為我會放手嗎?不可能啦。"

啊，原來悟早就知道了。

夏油傑也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呵呵。随時候教。"

在确認完任務的分配之後，五條悟和夏油傑之間，又立刻轉換成了早上那種，令人頭大的劍拔弩張的微妙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