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濟世宗最近的除魔據點,在凡間肅州,是一處占地百畝的茶園,有十一名長生門的門生長期在此地駐紮。
赤鸢與她們彙合時,介紹了自身的長處。
對毒草有些研究,能感知生與死的界限,既能幫團隊明确除魔藥劑的緻死量,又能讓那些用于實驗的魔族不被藥劑斷絕生機,留有餘命被循環折磨。
除魔團隊在凡間的任務不僅是研發藥劑,還有維護茶園的生長,确保來年的茶葉豐收。
當除魔隊長聽到赤鸢介紹自己是冰靈根時,眼前一亮。
赤鸢能感受到隊長的器重,她被委以茶園救星的重任,對遭受雪災的茶園進行開溝排水,剪除被凍害的茶樹枝葉,預防下一次降雪給茶園帶來危機。
白天在茶園中修枝暖葉,穿行太久,赤鸢身上留有濃重的綠茶香,哪怕連用幾遍清潔術,還是殘留味道。
當她走進研發密室時,哪怕動作再是輕緩,長生門的人試兌藥劑時再是專注,她也總是因為這身香氣被察覺。
“為了我們這片茶園,恩人您真是辛苦了。”
“您何必親自過來一趟?藥劑研發有進展了我會立即跟您說。”
“凡間靈氣稀薄,小小回靈丹不成敬意,您務必收下。”
赤鸢從來沒有主動打招呼的機會,諸如此類的見面感謝,她聽了二十多天。
直到除魔藥劑的藥效迎來了進一步突破,她以值得珍藏為由,取走了小半瓶藥水,除魔隊長還特意送給她一個瓷瓶,說用此物儲存更不易揮發藥效。
當晚,她再次來到枯井旁。
用血化作渡鴉,鳥腹捆着藥瓶,鳥嘴銜着彙報除魔藥劑最新進展的字條,開啟了傳送陣,向尊者傳遞情報。
這次的回複很快,渡鴉的右爪系着一張簡短的回信。
“你已完成在濟世宗的卧底任務,盡快回歸魔界受賞。——槐蘭”
赤鸢讀完消息,百感交集。
她從長生門那兒打聽到,除魔藥劑的研發持續了二十幾年,一直難有進展,今年天降福澤,接連取得突破性進步,已經能威脅到中等實力的魔族了。
尊者好像對此漠不關心,雲止當初在宗主殿滞留三天沒有回音,她也沒有放在心頭。
卧底任務已經結束,意味着雲止不再需要守護。
難道這段時間雲止有了奇遇,實力突飛猛進,無需旁人庇護了?
赤鸢用宗門玉佩給雲止發送訊息,竟然沒能發送出去。
這隻有兩種可能,一是玉佩主人身死,二是玉佩與主人之間相隔甚遠,玉佩所有功能處于休眠。
既然尊者讓她受賞,說明她的任務完成的很圓滿,雲止應該沒事。
但也不在濟世宗,也沒有接曆練任務,這兩種情況下雲止都必須随身攜帶宗門玉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失聯。
赤鸢隻好拿出雲止贈予她的留香石、香水瓶還有黑傘,借助雲止留在上面的氣息,設下一個尋人法陣。
這些都不是雲止的貼身之物,效果甚微,隻能為赤鸢提供一個大緻的方向。
雲止在東方。
宗門玉佩與修士相隔超過千裡才會失去傳信功能,赤鸢往陣法的指示方向展望,東方再行千裡,一路上有好幾處魔域通往人間的大型傳送點。
赤鸢想進一步鎖定雲止的具體方位,她拿出了雲止送給她的劍,插入陣眼中。
比起雲止的玄鐵劍,赤鸢的佩劍是用濟點兌換的水系靈劍,材質更硬,會削斷玄鐵劍的劍身。
為了公平比武,雲止特意給她一把貼身佩劍。
這柄黑色長劍直立于陣法中央,劍柄和劍身在激烈晃動,無數條細小的紫雷在劍上湧動,有些不尋常。
尋人法陣隻是一個輔助類法陣,所尋方位越具體越耗費靈力,赤鸢卻感覺這道法陣像是被一種特殊的力量幹預,改造成了殺陣。
因為法陣内的殺意越來越濃。
顫動的玄鐵劍更是被紫雷強行從地表拔出,騰空而起,又調轉了劍尖,直指赤鸢,要從她胸口穿心而過。
赤鸢召出自己的長劍相抵時,那把劍卻又被操控着停滞在半空,劍身有一道紫雷電光閃過,玄鐵劍化為一抹烏灰,随風揚走了。
在殺陣即将功成的瞬間,陣眼的劍被那股力量毀去,陣法也随之消亡。
赤鸢作為造陣者,在陣法被毀時遭受了反噬,吐出了一口血。
她顧不及擦去嘴角的血,急忙去陣眼查看是否留下蛛絲馬迹。
不出赤鸢所料,毀陣者留下了一道氣息。
竟是魔氣。
這是同族在警告她,不要查得太深。
雲止大概率和魔主或某個魔尊有些情誼,無法查出她的方位,更能證明她深受族内高層的重視。
赤鸢抹去了陣法痕迹,再次來到枯井旁,給槐蘭尊者寫了回信:
尊上,我想在凡間休假一個月,不再與修仙門派人員來往,晚些再回魔界。
用渡鴉送出字條後,她收斂魔氣,擡頭看天上的月,無端想起了虹月。
虹月經常喝酒。酒量卻沒有鍛煉上去,很容易喝醉。
那天在屋頂上相約喝酒,她才喝了兩碗,就醉到臉蛋酡紅,胡言亂語了。
可能被酒麻痹了神經,虹月體溫并沒有發燙,雙手隻比琉璃瓦片溫熱一點,她遞給自己一片明黃的背鳍。
虹月說自己住在海裡,比起普通的魚蝦,她有着長長的尾巴,還可以卷起來。
可惜這句話說得磕磕絆絆,哪怕在炫耀一種優越感,也因為語氣上的不連貫,聽起來有些傻氣。
虹月是妖,濟世宗收留妖族,這并不讓赤鸢感到多麼吃驚,濟世宗容不下的,隻有魔族而已。
赤鸢正想問她是哪一種妖,虹月已經醉到不省人事,癱在瓦片上,身體軟成一灘水,即将從房檐滑下去。
赤鸢及時扯住虹月的衣領,把她拉回原先的坐處,又提起虹月無力的雙肩,把她的頭搭靠在自己的腿上,擡頭看被烏雲遮去一半的月亮。
如果虹月還能再喝一碗,赤鸢并不介意告訴她一些秘密。
真是高估了對方的酒量。
思緒從回憶中抽回,赤鸢開始思考這一個月如何安排。
她答應了尊者不與修仙者來往,花一個月的時間去找一名妖族鄭重道别,也算心安理得。
虹月送出的背鳍,很有可能是妖身的一部分,借助它來尋妖,是很輕易的事。
所以虹月的妖身是什麼呢?
虹月比她早入宗十年,一身修為在濟世宗同齡人中不算出衆。
在造丹峰她除了試藥就是在照看藥圃,煉丹必炸爐,煉蠱時蠱蟲直接被她的烈掌燙死,長老在這兩項比賽上已将她除名了。
靈性很高的妖族能做到觸類旁通,在妖界能活得滋潤,在修仙界也應該有不俗的成就。虹月大概率隻是尋常的海中妖族。
擁有長長的、能卷起來的尾巴,虹月會是一隻黃色的海馬嗎?
魔界可沒有海馬,如果虹月不介意展露真身,她有點想摸一下對方的尾巴。
*
濟世宗造丹峰,峰頂診室内。
冬季的陽光并不耀眼,透過窗戶照在人的身上,是一種溫和的暖。
昆瀾躺在病床上,氣息很是安定。
江玉淇為昆瀾布針醫治了五日,才養好了昆瀾的情絲,把它們從過度悲觀和厭棄的情緒煎熬中拯救出來,還用熱毛巾每天給昆瀾細細擦一遍臉。
今天給昆瀾擦臉時,她醒了過來。
昆瀾想直起背,但使不上力,轉頭看向床邊一臉疲憊的江玉淇,問:
“我怎麼動不了?”
江玉淇把毛巾放入銅盆裡,因為幾天沒說話,聲音沙啞且混濁。
“針灸期間不能亂動,你的雙手雙腳都被我捆了束靈索,你老實再躺一天,我給你治一遍體内的暗傷。”
“宗門大比越來越近,很多比賽要再确認一遍細則。我向你保證,大比當日我定能沉住氣,絕不和喬楚打架。”
昆瀾從床上擡起頭,對江玉淇眨了眨眼,示意她解除繩索。
“當宗主就是爽呀!您這待遇可不一般,享有整個主峰的山頭,平日花兩三個時辰處理公務,一年一萬濟點的酬勞,受了點傷也能免費救治。偏偏還那麼自傲,有人醫你還不肯治。”
江玉淇拿昆瀾沒轍,為她解開了束靈索。
昆瀾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下床後,摘下了宗門玉佩,把它遞到江玉淇手裡。
“真有那麼羨慕,不如你當幾天差,酬勞日結,雙倍給你結算。我正好空出時間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