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淇像碰到燙手山芋一樣,把玉佩塞回昆瀾的手裡,推脫道:
“我為了救你,造丹峰這邊也堆了不少事兒,正愁忙不過來呢,哪能再攬差事。”
“雲止回宗了嗎?”昆瀾又問。
“沒有。年輕人嘛,一時意氣用事躲你幾日也正常,就怕她跑去了凡間,見了花花世界,臨近宗門大比才肯回來。”江玉淇聳肩。
昆瀾有些不安,但也覺得她說的話有幾分道理,雲止這個年紀好玩,大概去見她的姐妹赤鸢了。
但雲止沒有拒絕在宗門大比上出席,哪怕再生氣,也會在大比上現身,昆瀾對此有很強的預感。
她們之間的師徒關系,起于她的試探,她希望結束這種關系時,彼此都是真心相對。
昆瀾想在大比結束後再與雲止斷絕關系,雲止是宗主之徒以及代理宗主的名号已經傳到了長生門。
要是失去了其中一個身份,就枉費了這段時間的力捧和造勢。
内心有了決斷,昆瀾不再執着于雲止何時回宗,她開始聊起一些瑣碎。
“江峰主,您醫技高超,無人不服。應該很少碰到像我這樣不聽話的病患吧。”
“如果患者是濟世宗的修士,每月享有一次免費醫療,絕大部分都很聽話。可長生門的門生和散修來找我醫治,有些就開始耍賴了。”
江玉淇越想越來氣。
昆瀾追問:“是賴賬嗎?”
“長生門那邊診金高,散修更是沒幾個正經醫修,有些囊中羞澀的,患有奇難雜症的,更願意來造丹峰看病。
“從痊愈之日起,留給她們一個月的賒賬期,已是寬限,但她們為了賴賬,手段層出不窮。
“比如我去宗門秘境或離宗采藥,經常遇到伴藥而生的兇獸。這些欠賬的人就尾随我,前赴後繼為我當護衛,替我打殘打傷兇獸後,纏着我一路,問能不能抵掉一些醫藥費。
“我畢竟也是大乘期高手,更是個血氣方剛的女人,這些年硬生生被她們逼得沒什麼機會施展身手。還有些隻是輕傷的患者,為了免單,見縫插針當我護衛。
“怕我被熄火的丹爐燙傷了,替我取丹。怕我被陶罐中的蠱王咬傷,替我拿蠱。更有甚者,遇到了雪天或雨天,把我庭院那幾級台階上的水汽烘幹,貼隔水符,生怕我出個房門滑摔了……”
江玉淇氣到不行,把手伸進銅盆裡擰幹毛巾,整條毛巾的水分被她榨幹,她還不肯放下,繼續擰,直至毛巾炸成十幾塊布條,像是一團拖布。
“還有研法峰的王某人,怎麼也不肯改心境檢測法令的觸發條件,刻意針對我造丹峰,峰内的醫修被賴賬肯定火氣大,她倒好,讓她們通通泡寒池!”
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了,昆瀾硬着頭皮轉移怒火:
“這個月我宗比較太平,長生門那邊反倒有一兩個男修被系統寄生了,強行闖入降魔塔被捉拿了,喬楚放話說任你處置,你願不願意前去捉人?”
“呵,提兩具屍體回來,指不定又被女修賒賬,跟在我身後當随行護衛。”江玉淇有時候解剖興緻也沒那麼高。
似乎想起什麼,她對昆瀾說:
“雖說男修精神羸弱,容易被天外生靈奪舍,但我們宗門也有女修被穿書者奪舍的先例了。”
昆瀾聽後,也是有些費解,說:
“有時我也困惑,近百年來一部分天外生靈附身我宗修士,首要任務無一例外都是解救魔族,魔族無主,魔主死前沒有機會和它們達成這種協議。”
江玉淇不太擔心這些,試圖打消昆瀾的疑慮。
“天外生靈普遍智商不高,營救伎倆無非就是人海戰術,世界之間的穿梭通道很難開啟,短期内它們興不起風浪。”
接着話機一轉,給昆瀾布下難題: “當下需要調查的,是真魔骨的下落。我們隻清楚魔骨被盜,但被盜了多久,又會被用于何處,都是未知。”
昆瀾點頭,允諾道:“我會全程跟進此事,給宗門一個交待。”
想起還有公務在身,昆瀾與江玉淇告别,走出了診室。
室外是一片晴天,造丹峰的長青樹是五峰之中數量最多的,一眼看去,漫山清新蔥郁。
可昆瀾卻藏了心事。
真的要對雲止的下落不聞不問嗎?
昆瀾再次用宗門玉佩感應雲止的方位。
這一次,她能感知到代理掌門令出現在雲止的小院中。
*
昆瀾瞬移來到了萬魔窟附近,放開神識,雲止石屋的床鋪上,她的氣息最濃,也正是代理掌門令所處的具體位置。
神識沒有感應到雲止,那麼令牌又是如何憑空出現的。
昆瀾踏入屋内,發現雲止的床鋪不止有金色令牌,還有她贈予的諸多法寶和一柄鑰匙,以及宗門玉佩。
這些東西看着刺眼,雲止是想和她絕交嗎?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再氣也要給她一個辯解的機會不是嗎?
昆瀾拿走了雲止的宗門玉佩,下次見面時,要親自給她佩戴在腰間。
玉佩隻能有一種歸還理由,那就是主動離宗。由她人轉交玉佩或不給緣由直接歸還,都算叛宗。
隻是一次争吵,雲止不該背上叛宗的罪名。
昆瀾手裡拿着玉佩走出房門,每一步都走得有些沉重。
她才注意到門口右邊擺着瓷缸,裡面有雲止閑暇時投喂的魚兒和龜。
雲止當真如此決絕,不擔心她的寵物被餓死嗎?
昆瀾看向缸裡,有一條鯉魚已經肚皮朝天了,是壽終正寝。其它兩條魚也遊得很慢,水龜更是在缸底冬眠。
雲止願意給宗主殿的綠植澆水,她也願意給雲止的寵物喂食,所以儲物戒中提前備好了餌料。
昆瀾撒下餌料,兩條魚都沒有争食的活力。
雲止肯定會出現在宗門大比上,這個瓷缸被加持了溫度恒定的陣法,雲止肯定不忍心這些小動物在寒冬中死去。
昆瀾對那條死去的魚兒使用了時間回溯,把它的時間倒撥一個月,鯉魚又活了過來,它是三條魚中最貪吃的一個,幾乎吃掉了一半的餌料。
它可以多活一個月,雲止在大比結束後,還能見它遊得歡快。
而她,會離雲止的生活越來越遠。
這條被她複活的魚,能在大比結束後和雲止共渡幾天光陰,如果雲止願意留在小院中。
雲止當初沒有養壽命更長的靈魚,應該能坦然接受凡間絕大部分生命的短壽。
接受并不意味着不會傷心。昆瀾希望雲止的生命體驗中,快樂更多一些。
昆瀾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個口徑寬大的玉瓶,灌入了缸中的水,撈起那條被她起死回生的魚,放入了瓶中。
她想去一趟凡間,找魚販買一條形體相似的年輕鯉魚,再将這條魚兒放生。
*
如果攜帶凡間動物,瞬移或禦劍都會對這些弱小生命的内髒産生壓迫,所以昆瀾選擇乘坐雲舟。
昆瀾把玉瓶放在船上,用玉佩給赤鸢發了一條訊息,内容是:最近可有見過雲止?
赤鸢正在朝着妖族的地界趕路,第一次收到宗主的訊息,非常震驚。
轉念一想可能是雲止聽課聽煩了,刻意避着宗主。但又不能告訴宗主此刻雲止正被魔族高手看守,于是用玉佩回複訊息:
“她在我這。”
話很假,但能幫雲止隐瞞片刻的行蹤。
在赤鸢思考并給出回複的時間裡,昆瀾也給虹月發了同樣的訊息。
虹月回到龍宮沒有幾日,焦頭爛額于族内的繼承權紛争,難得收到一條訊息,以為是赤鸢發的,沒想到是宗主的詢問。
宗主應該能看出雲止最交好的朋友是赤鸢,其次是自己。那麼這個問題她應該先去問赤鸢,得知赤鸢并不清楚雲止的下落,所以才問自己。
宗主雖然和善,但雲止卻是個有脾氣的人。
一定是雲止出言不遜惹惱了宗主,還私自離宗了,宗主這才從她和赤鸢這裡旁敲側擊打聽去向。
宗主要是真抓到了雲止,說不定雲止會遭受一些雷霆手段。
雲止必須留住一條性命,保護好赤鸢,最起碼也不能被昆瀾削弱實力。
虹月思索極快,放出了一條煙霧彈,回複道:
“她在我這。”
于是,昆瀾收到了兩條一模一樣的回複,而且相隔不到十秒。
真有意思,如果這兩個都沒說假話,那麼赤鸢和虹月此刻是在一起的?
但除魔據點和妖界相隔甚遠,濟世宗也不是什麼阻攔人妖相戀的地方,至于假借任務或回家的名義,去凡間共處嗎?
如果她們都說了假話,那麼雲止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