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嬰無師自通地用雙手撐着石床,借力站了起來,對着面前穿着褐色布衣的女人說出了第一句話:“媽媽?”
這名魔族本想辯解什麼,突然想起魔主的吩咐,将女嬰從床上抱走,走出了煉魔崖,趕往最近的小鎮。
她為女嬰買了一套新衣服,還找月嫂給她洗了一遍熱水澡。
最後帶着香香暖暖的女嬰離開凡界,她喬裝成凡人,來到濟世宗山門的台階之下,把女嬰放入搖籃之中,轉眼不見了身影。
此時正是秋季,濟世宗的凡人修士在清掃落葉,即将收工時發現了這名女嬰,她們把女嬰帶回宗門,向五峰長老請示。
五峰長老來到議事堂為此事商榷。
按照慣例,女嬰被檢測了一遍天賦。
五靈根屬性,靈根粗細和長度幾乎一緻,是個修仙奇才。
但身體不好,心髒先天不足,血液流動比常人慢上兩倍,容易體寒。
幾位長老認為這種體質拖了後退,她的靈根長在心髒上,引氣入體後,心髒不僅在供血,還要維持靈力的運轉,心髒的負荷遠超常人。
此女若是尋常氣運,這輩子隻能修到築基期。
對她失望的長老離開議事堂,隻有一位身穿綠衣的長老留下。
煉器峰的顧長老倒是非常看好她,這女娃出生沒幾天就能說話,還能分得清女男,見到個女修就喊媽媽。
這一聲軟糯糯的媽媽,可酥化了顧長老的心,她把女嬰抱在懷裡,從儲物戒中拿出一顆五彩石,将它煉化至女嬰心髒之中。
“冬天也沒幾個月了,濟世宗在群山之間,比凡間更冷。你這個小可憐要是沒了我,豈不是等着凍死?”
顧長老戳了戳女嬰紅彤彤的臉蛋,用濟點兌換出一個奶瓶,往瓶裡倒入稀釋過的靈露,再加熱一遍靈露,把奶嘴喂進女嬰的嘴裡。
女嬰雙手捧着奶瓶大口吮吸,嘴角流出了水迹,沿着下巴打濕了前襟。
顧長老忘記了動用法術,而是用衣袖為女嬰悉心擦拭下巴的水漬,她發現女嬰脖子上挂着紅繩,串着一個玉墜。
玉墜是一朵祥雲的樣式,光滑的背面刻着“雲止”二字。
“雲止?你還沒長到濟世宗收徒的最小年限,暫且由宗門内的凡人教養吧,等你長到八歲,就可以拜入宗門加入其中一峰了,一定要健康長大哦。”
顧長老的話語充滿了希冀。
回憶到此徹底結束。
雲止吸收完整片回憶沼澤,從石床上醒了過來。
幽魂助她消化了昆瀾留下的所有元陰,與魔骨融合并沒有産生靈泉殿那一晚細細麻麻的撕痛,每融合多一寸,就能感受到親切感多一分。
越是不抵抗,就越沒有痛苦。
她想通了築基期秘境中做的那場夢,不是夢魇,那個躺在石床上碰不到殺不死的沉睡女子,是魔骨上留存的魔主執念。
也是她的一部分。
她在夢中不惜兩敗俱傷也要見到的臉,是魔主的臉。
她用全部神識和體内的執念對抗,傷到的是自己的神魂,所以昏睡了十日才養好了神魂之傷。
江玉淇診斷出她的骨齡隻有二十歲,是因為人族身體的骨頭長一歲,魔骨為了與之匹配,也會長一歲。這種生長不會同步進行,正好間隔一年。
她體内的人族骨頭在雷劫中被震碎時,魔骨因為禁制松動,會逐漸替代人類的骨頭,此消彼長,她曆劫的次數足夠多,魔骨會完全替換掉人骨。
如果沒有與昆瀾相識,或許她要到元嬰境界,才能徹底覺醒魔骨。
雲止開始檢查體内的修為境界。
她體内的五彩石已被徹底煉化,雲止恢複成了五靈根,已是築基期圓滿。
以這種實力出現在同族面前,對不起魔主的身份。
幽魂是魔骨上的執念,她把雲止所有和濟世宗有關的物件都歸還了,甚至包括雲止身上那套執劍峰的藍色常服。
雲止和魔骨徹底相融并找回記憶時,幽魂如願後消散了。
但在床邊留下了一根滅魂釘和一張結契文書。
徹底煉化滅魂釘,她的實力可以恢複多少?
雲止從床上坐起,隻是瞧了一眼滅魂釘,這個認她為主的魔器像是擁有靈智一樣,自覺跳入了雲止的右手中。
是她出招慣用的那隻手,明明她隻擁有一雙人族的手,可滅魂釘還是把她當做主人。
“我不會辜負同族的厚望,你會徹底融入我的骨血之中。”
雲止把滅魂釘騰空在胸前,雙腿盤坐,開始漫長的煉化。
她的血液被滅魂釘改造成毒血,血管中奔騰着魔氣。
境界攀升到金丹期圓滿。
她的靈脈被滅魂釘轉成了魔脈,五條靈根變成了灰色,可以靈魔雙修,修魔進益會更快。
滅魂釘中的魔力大量向雲止體内湧入,她到了元嬰境界。
将滅魂釘的魔力徹底吸收完畢,雲止的修為最後停在了出竅期巅峰。
沒有到大乘境界,意味着可以煉化那些修仙者的軀體和靈力,以此增長修為。
魔族與修仙宗門的第五次大戰,開戰之日不會太遠。
雲止讓體内的魔力徹底平穩後,離開了石床,正想用隔空取物從魔界的宮殿中取來一套衣服,石床發出一聲異響。
難道有機關?
雲止圍着石床轉了一圈,在床尾發現一處暗格,暗格裡放着一套白色的華服。
左右衣擺處各用金線繡了一條身姿矯健的金龍,在彩雲中穿行,口裡銜着一顆藍色的明珠,挽袖處繡了大片天青色的萬壽藤紋樣。
她很喜歡白中帶金的衣服。
雲止穿上華服,把結契書藏進衣袖,從石室的牆壁中穿行而出。
煉魔崖不再有瘴氣,日光照進崖底,地面的沙石有棱有角,灰白的石身染上了暖色。
“恭迎魔主。”三位魔尊和身後的一千魔兵為此刻等了好幾日,齊齊向雲止跪下,喊的氣勢十足,震耳欲聾的餘音在崖壁上回響了五六遍。
“都起來吧。”雲止高聲道。
衆魔起身,随時聽候魔主的調遣。
三位魔尊中間的槐蘭魔尊關懷道:“尊主,您感覺怎麼樣?人族的肉身可還适應?”
“感覺像是放了很長的假,任着性子做了許多閑事。”
雲止回想起在濟世宗的四十年,莫名有種懷舊感,明明隻間隔了一月。
“尊主,明日就是修仙界的宗門大比。當前我族的可用兵力有一萬三千,該派多少兵力投入前線?”槐蘭魔尊問。
“無需派兵。濟世宗往年置頂的懸賞任務幾乎和凡間曆練有關,今年置頂了除魔藥劑的研發任務,有些蹊跷,你們去搗毀兩大宗門的除魔據點即可。”
雲止并不認為明天是個開戰的好時機。
“這是為何?我們籌謀了百年,為的就是明日在宗門大比上洩恨,尊主難道不比我們更恨?”
槐蘭旁邊的霧執尊者忍不住開口,眼中的怒火毫不掩飾,不解地看向雲止。
身為魔主,雲止的話就是命令,不需要解釋,也不容屬下質疑。
槐蘭打了霧執一個耳光,讓她在雲止的面前跪下,按着她的腦袋磕了一個響頭。
霧執這才反應到自己說錯了話,主動向雲止磕頭,邊磕邊說自己多嘴了。
“明日我會親臨宗門大比,我會讓兩宗修士知曉,濟世宗宗主親自收下的門徒不僅是魔,還是屢次向修仙界宣戰的魔主,她那宗主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恢複身份後,雲止最想做的一件事,竟是讓昆瀾顔面掃地。
不對,應該是動搖濟世宗的聲譽,讓長生門那邊埋下懷疑的種子。
魔主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