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将軍,您可否命令您的手下,在放行一名外族女子通過結界時,為我齊說一句好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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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簡單的問号洗去了虹月偷盜的嫌疑。雲止鎖定最終的嫌疑人——衛清甯。
衛清甯是陣靈,隻能在陣地内短暫的凝實出肉身,無法離開萬魔窟,不能親自盜竊。
衛清甯的宗門玉佩材質特殊,可以隐匿于魂靈之中,每一年宗門派發給她的濟點完全基于她鎮壓群魔的次數和難度。
萬魔窟的陣法有吸聚靈氣之效,當衛清甯沉睡時,陣内靈氣會自動填補她的靈氣損耗。一旦她的神魂變得衰弱,也會得到無償救治。
而且昆瀾極其寵她,每個月都會送給她養魂的靈露或功法,以及一兩個打發時間的新奇物件,她常年積攢的濟點基本用不出去。
以衛清甯的闊綽程度,完全有可能以濟點為獎勵,指使宗門内某個修士潛入她的屋中,盜走黃金并私藏在别處。
作案動機就是嫉妒她與昆瀾關系太近。衛清甯向昆瀾保證過,不能對她直接動武,隻好使出這種陰招,讓她心裡不舒坦。
按照疑罪從有的思路,雲止認定衛清甯在暗中報複她。
她要讓衛清甯當面承認罪行。
雲止進屋拿走儲物袋,氣勢洶洶的走向萬魔窟,一身的奮勇在見到沉睡的衛清甯變得有些打蔫。
如果群魔沒有異動,衛清甯大部分時間都會選擇沉睡。
她隻有魂體,被陣法滋養了百年,也難擋衰弱的頹勢,如果不修鬼道或進入輪回,魂魄總有一天會消散于天地。
如果雲止沒有失去金子,可能會稍稍同情對方的現狀。但現在,她隻想強行喚醒衛清甯,尋回她的金子。
雲止從儲物袋取出所有的築基期和金丹期渡劫法寶,共十件,大手一揮,全砸在萬魔窟的防禦法陣上,然後打了個響指,将法寶全部引爆。
轟轟轟轟轟的爆破聲接二連三響起,防禦法陣發出輕微的顫動,依舊固若金湯。
衛清甯依然沒醒。
仿佛她隻是放了個炮仗,還是啞炮。
挑釁失敗的雲止毫不氣餒,再接再厲拿出五件元嬰期渡劫法寶,像扔雷一樣,把每件法寶分散的扔到法陣上。
她體内的靈氣稀薄,還不足以一口氣全部引爆這些法寶。
雲止隻能用自己這具出竅期圓滿的強悍肉身,徒手把法寶一個個捏爆,還要在爆炸的瞬間閃躲,避免被殃及。
她好歹也是一名出竅期修士,這樣一點也不潇灑!
痛定思痛的雲止暗下決心,一定要閉關一段時日夯實修為,以及不能被美色所誤,忍住采補昆瀾的念頭。
捏爆第二個元嬰期渡劫法寶的時候,半空中轟隆一聲巨響,被爆破的那一小塊法陣發出炫目白光,是陣法感知到外界危險升級,從防禦陣演化為殺陣的信号。
小型殺陣像長出意識一樣,在極短的時間内衍生出一個迷你傳送陣,把陣法光罩上距離最近的元嬰期法寶傳送到殺陣中央,瘋狂的積聚靈力湧入法寶内部。
這座大型的千變防禦陣也是大型的聚靈陣,引爆法寶的速度不輸普通大乘期修士。法寶在一息之間被殺陣引爆。
一切發生的太快,雲止根本躲閃不及。
一道迅猛而又強烈的靈力光波擊中雲止的胸膛,這種沖擊并未對她的身體造成損傷,反而把她的神魂撞到有點發木。
她腦海中猛然閃現出一個畫面,在一間昏黃的室内,一個裹着紅紗的女人奔向緊閉的門口,被一道強有力的結界彈開。
雲止隻能看到女人的背影,女人的身體線條像打了柔光一樣模糊,但能感知到女人身上的驚愕和憤怒,異常清晰。
她閉眼感受着幻想中女人的情緒,體内的魔氣開始湧動,興奮到魔氣從耳後和指尖散溢而出。
殺陣在萬魔窟陣地之外監測到魔氣,發出一道紅光,整座大陣進入到高度警戒狀态,原本白色的護陣光罩由下至上迅速轉為金色的光罩。
一排排密集的白色符文和一根根交錯的白色線條在光罩上飛快流轉,防禦大陣在瞬息之間被轉化為殺生大陣。
陣中的衛清甯被危機感強制喚醒,這才睜開了眼睛。
她睜眼的那一刻,雲止也困惑的睜開眼睛,但沒有與衛清甯對視。
雲止第一時間看向自己的雙手,十指修長幹淨,不見半點魔氣。
她完全不記得閉眼時在想什麼,隻記得神魂麻痹了一小會兒。
雲止突然聽到陣地之下有騷動的聲音,她低頭看向地面的磚石,傳出十來種不同聲線的聲音。
“是主上!真的是主上!”
“主上,快為我們突破陣法!”
“餓,好餓啊,求主上賞一些人族給我們生吃。”
“主上,我想喝血。”
“主上,帶我們回魔界吧。”
……
萬魔窟陣石下面是地牢,這一定是魔族的聲音。
雲止聽到皺眉,這些魔族真是喜歡亂喊亂叫,莫非是被關太久變癡傻了?
不知為何,雲止的心開始狂跳,這些魔音像催命符一樣在她耳邊不斷重複,讓她出奇的煩躁。
哪怕神魂疲憊,她也不得不強行征用神魂之力,配合着出竅期修士的威壓,大聲吼出一句:
“别吵!”
本以為已至強弩之末的神魂會因為過度消耗而抽痛,但雲止莫名生出一種快意,一種稍瞬即逝的愉悅。
地牢下的群魔聽到魔主的怒極一吼,吓到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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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清甯醒來時,發現本該透明的法陣變成了最高警戒的金色,以為是魔族來襲,結果隻看到半空中停立着一名讓她咬牙切齒的女人——雲止。
沉睡的這段時期,雲止是鬧出多大的陣仗,才讓法陣把她視為同魔物一樣危險的存在。
衛清甯想到姐姐的交待,這女人她暫時得罪不起,正要取消陣法上的金色警戒,卻聽到對方突然暴脾氣的飙出一句别吵。
她還沒計較雲止擅闖萬魔窟,浪費法陣的靈力,雲止竟無故的朝她發火?
真是給臉了。
衛清甯譏笑:“雲止,這可是宗門禁地,你有什麼資格在這兒叫嚣?還不快滾!”
雲止聽到聲音從地面之上傳來,不再有魔音貫耳,原來衛清甯已經醒了。
總算能與衛清甯對峙,雲止傲然的迎上對方不善的目光。
她的傲然沒有持續幾秒,神魂反倒震顫了一下,一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牽動着她的心魂。
衛清甯曾與她有過對視,對方的眼睛似乎是一片全黑,嘴唇翕動說着什麼,她每個字都聽不清,靠唇語依稀隻能讀出兩個字:歸降。
這兩個字像是烙燙在靈魂上的詛咒一樣,讓雲止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她避開衛清甯的目光,大口大口争搶着呼吸,心髒跳得極猛極快,已經有些癱麻,她右掌凝聚溫和的靈力輸向心髒,卻莫名笑出聲來。
直沖雲霄的愉悅感奔襲而來,識海中有一大片粉色的雲,下着一粒粒白色的米粒,滴落在青色草地上,炸成了一朵朵米花。
米花越堆越高,雲止自己也從粉雲中飛撲而下,在柔軟溫和的白色米花中,永無止境的下陷……
米粒觸地會炸成米花,那麼她觸地會變成什麼樣?
幻想的盡頭是絕路,雲止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正常。
衛清甯态度那麼惡劣,自己為什麼會對着她笑?
雲止扯平嘴角,道明來意:“我金子呢?”
衛清甯不解的挑眉,試圖猜出對方的真正意圖:“皮癢了?想找我打架?”
衛清甯下意識的挑眉和虹月回複的問号雖然表達不同,但效果如出一轍,足以證明清白,雲止排除掉最後一個疑犯,陷入極大的迷茫之中。
“告辭。”雲止不再懸停于半空,禦氣飛向地面,失魂落魄的轉身離去。
“這萬魔窟哪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敢不敢和我比試一場?你這身代理宗主服設有防禦術,有本事脫了再和我打。”
衛清甯被雲止挑起戰意,卻得到一句輕飄飄的告辭,非常不服氣。
雲止像蕭蕭落葉一樣飄向遠方。
衛清甯見對方越走越遠,大聲的說:“你在法陣上留下的兩個法寶還沒有取走,再不回來,我可就吸幹其中的靈力了。”
雲止沒有回頭,心中在為金子舉辦空棺葬禮。
被雲止無端招惹的衛清甯在原地氣到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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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止回到小院,坐在搖椅上擡頭望天,想到一種最離譜的可能,她其實也可以懷疑自己。
畢竟她丢了一個多月的記憶,這段期間幹出任何事都不稀奇。
而且她已是出竅期修士,能接更難的宗門任務,得到更多的濟點獎勵,兌換出真正意義上的金山,還在意這一百三十四斤八兩七錢重的金子不成?
她不能再想金子的事,今天她在萬魔窟莫名沉浸過兩次幻想,一個被結界擋下的紅衣女子,一場奇怪的米花雨。
她莫非吃錯藥了,受到副作用影響?
雲止用靈力内視了一遍身體,沒有異常,倒是在靈台之中發現一個小巧的木雕。
是一朵插在花盆裡龇牙大笑的向日葵,花盆上刻着阿花二字,雲止莫名覺得親切,能看出字迹是昆瀾所刻。
她不記得這個禮物昆瀾是何時送給她的。
她收受了昆瀾太多的禮物,常常是索取價值的那一方,如今已經心滿意足,不再想着用索取去證明什麼了。
昆瀾肯定是愛她的。
她打算送給昆瀾一份禮物。
昆瀾作為宗主,似乎什麼也不缺。
雲止決定送給對方一朵金蓮花。
她以前刻意練習過凝金術,因為修為低微,隻能凝出一小撮金粉,聊勝于無。現在她已是出竅期大能,靈力儲備足以凝出一朵巴掌大的金蓮。
雲止走進屋,盤腿坐在床上,将體内的靈力細流全部調用,感應着空中零星的金系靈氣,直接壓實凝成金粉,集進金烏臼裡。
她繼續感應空中更密集更活躍的土系靈氣,以土生金口訣轉化成金系靈氣,以此循環往複,最後裝滿了整個金烏臼,堆積的金粉冒出一個小尖。
用棒杵把金粉倒成金漿,雲止回想着屋檐下的粉蓮,一比一進行複刻。她的雙手極為靈巧,做事又極其專注,仿造得極像,整朵金蓮看上去華美富貴。
但視覺上隻有一種顔色,看上去有些單調。
加一點點紅會更好看。
雲止想把金蓮的花蕊全部點成紅色。
她咬破食指,把血滴在其中一根花蕊上。
傷口很細微,流出的血量極其稀少,本以為能很快在花蕊上凝固,沒想到血液直接腐蝕整根花蕊,甚至穿透一片花瓣,所經之處冒出一小縷黑煙。
像稀硫酸一樣。
她的血有毒。
甚至毀了她耗費了兩個時辰精心制作的禮物。
雲止把金蓮放在床邊,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雙手。
剛才她見到的黑煙是邪氣嗎?
這說不通。
如果她體内有邪氣,江長老在為她治療心疾時,就能順道察覺出這些邪氣,一并将其拔除。
莫非剛才是她的錯覺?
即将功成的禮物被毒血毀去,雲止一時半會不想再做一隻金蓮。她開解自己說這樣的禮物送出去太俗,必須另想辦法。
其實昆瀾也并非什麼都不缺,她沒有欲網,缺一點情趣。
雲止自己也有一點心虛,失憶以後很多技巧需要從頭學起,至少床*技不能倒退得太過明顯。
她從藏書閣借了一本女女春宮圖回來,為增加一點儀式感,她選擇坐在窗邊的書桌前細細研讀。
第一頁,愛撫篇:可親部位一覽。
剛看完标題,她莫名感受到困意,倒頭就睡在春宮圖上。
她的神魂整合過一百八十六次記憶,已經疲勞無比。時間之砂隻能複原她的修為,不能消除神魂上的疲憊。
回宗以後,雲止不僅動用神識看穿玄武場上所有修士的修為,還消耗衆多精力凝聚金蓮,極樂丸讓她感受不到痛苦,神魂被壓榨到極緻而不自知。
能撐到現在才昏迷,實屬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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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淇能從每一次診治中吸取經驗,以前要花費五日才能調養好昆瀾的情絲,現在隻需三個時辰,就能解決昆瀾因情緒濃重而五感過載的問題。
最管用的方法就是讓昆瀾的情絲豐盈一些,能夠承載更濃烈的情緒。
江玉淇直接把昆瀾體内的情絲毒腫了,十日以後才可消腫,此法粗暴,但是省時,幾乎沒有副作用。
昆瀾醒來後與江玉淇珍重道謝,并對貿然出現在她的私宅吓她一跳這件事表示歉意,随即離開造丹峰。
還有半個時辰太陽就要落山,她需要找個借口接近雲止,為雲止洗去那些與魔主有關的記憶。
她在心中默念雲止的名字,渴求能馬上出現在對方身邊,雲止渡給她的主魂之力在靈台内如啟明星一樣閃亮,她瞬間感知到雲止此刻所在的方位。
雲止在石屋裡。
她不僅能看到最詳細的方位,還如同親臨現場一樣,能看到雲止趴在書桌上,墊着一本春宮圖睡覺。
她并不在雲止身邊,此刻像一枚人形留影石一樣,把雲止看得真真切切。
像是在偷窺一樣。
這可真夠奇怪。
萬一她想見雲止時,感知到雲止正在沐浴,或正在穿衣,豈不尴尬?
再親密的關系也需要建立适當的邊界,窺見雲止的生活并未讓她感受到某種隐秘的掌控感。
雲止是不可控的。
窺見不等于改變。
她已然認清了這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