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有雙修的想法,也不願再看昆瀾,從昆瀾的身上讓開,側轉身體挪到床側,扯過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
她還是覺得好冷,想起儲物袋裡還有一床被子,她不想起身去取,而是動用神魂之力,打開置衣架上的儲物袋,取來被子給自己加蓋一層。
還是好冷。
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這個出竅期修士,肉身千錘百煉,被雷劫淬煉,被血池滋養,怎麼能這麼冷。
她今天時常陷入幻象,都是假的,她現在不是好端端的活着嗎?
遇險時昆瀾也一定會救她,傷口一定會被處理。哪怕真的會死,昆瀾也會守在她的身邊,聽到她喊冷,會給她披上衣服,用身體為她取暖。
昆瀾會永遠回應她的要求。
會在她喊冷之前就為她披上衣服。
是血池中的邪靈植入的陰邪暗示,她肯定又中招了。
雲止燃燒體内的火系靈力為身體取暖,沒有一絲效果。
她更冷了,渾身的血已經涼透,整張臉變得蒼白無比,但感受不到痛苦。
雲止冷到瑟瑟發抖。
*
昆瀾早在雲止起身之際就注意到對方的反常,看到雲止裹着被子蜷縮在床角,她立馬爬到雲止身邊,想要關懷一句。
不知為何,雲止好像無意之中開啟了一道隻隔絕她的透明牆,接受不到她的聲音,也無視她的存在。
雲止是用神魂之力凝築的牆,昆瀾雙掌凝出靈火,焚燒這一圈無形的牆。
大概過了一分鐘,雲止的臉突然變得慘白,一直打着冷顫,透明牆也搖搖欲墜,昆瀾一鼓作氣将牆摧毀,鑽進雲止的被窩,為雲止取暖。
雲止沒有抗拒,她能感受到昆瀾身體的火熱,希望自己能借着這份溫暖止冷。
昆瀾在她的臉上留下密密軟軟的吻,她卻控制不住的流出眼淚。
昆瀾繼而去吻她的淚,吻她的眼尾,吻她顫動的嘴角。
雲止的心跌至冰點,全身的血開始凝滞。昆瀾的靠近反而讓她的寒意加重了。
她不想說出事實打擊昆瀾,或者推開昆瀾讓對方難過。
她覺得今日的自己好脆弱,被拉進那麼多次幻象之中。
“師尊,我是不是很懦弱。我以為自己能吃修行的苦,會一遍一遍經曆雷劫鞏固修為,但最後走了一條捷徑。今天還因為害怕疼痛,主動封閉了痛覺。”
雲止十分氣餒。
昆瀾捧着她的臉說:“你沒有做錯什麼,雲止,你一直都很堅強,以後我會一直陪着你。”
可能是身體太冷,可能是她的心陷入了某種冬眠,雲止并沒有接受到多少溫暖,她想一個人獨處一段時間。
“師尊,我現在沒那種狀态,今天沒有發揮好實力,下次再和你練習雙修術,找到真正的感覺。”
昆瀾感受到雲止的身體并沒有變暖,她剖析不出原因和應對方法。聽出雲止不留宿的潛台詞,說出一句好的。
雲止從被窩中爬出,用靈力取走置衣架上的裡衣,随意往身上一套,身體逐漸開始回溫。
原來隻需要有衣服穿,她就不會那麼冷。
昆瀾也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套紅色睡衣給自己穿上,她的寝殿離這裡不遠,離開之前可以借道别的機會,給雲止補一次催眠術,神交之事明日再談。
雲止系好衣帶,心髒有種如獲新生的暖意,全身血液歡暢的流動。
她大受鼓舞,又給自己穿上一件衣服,感受到十足的安定,身體也變得暖洋洋。
挂在置衣架上的宗門玉佩這時候發出亮光,雲止點開一看,是赤鸢回複的消息。
内容是:我會找準自己的位置。
這句話讓雲止無法理解,但又大為震撼。
赤鸢什麼意思?之前和她交朋友是因為沒有找準位置嗎?這是一句絕交宣言還是某種暗語?她怎麼看不懂?
她可能已經失去赤鸢這個朋友了。
長達四十年的友誼破碎,雲止本以為會十分心痛,沒想到心中生出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愉悅。
她不該是這種情緒,她不可能開心得起來,她的感知一定被篡改過。
雲止回想今日在打造金蓮,用牙咬破手指給花蕊上色時,傷口傳遞出一種輕微的快感。當時她看到金蓮被毀,氣憤不已,忽略了這種感受。
她可以再造傷口,情景再現。
雲止凝出一把靈刃,用它劃破左掌,留下一厘米的創口。
昆瀾在腦中溫習了一遍瞳術,睜眼就看到雲止冷笑着自傷,立馬打飛她的靈刃,用靈力為她縫合傷口,嚴聲質問道:“為何要這樣?”
雲止冷冷道:“昆瀾,你是不是聯合江玉淇給我下藥了?我劃傷手為何會有快感?”
自知事情敗露,昆瀾故作不知:“你被下藥了?症狀持續多久了?”
“不要裝了,我被你送往造丹峰之前,感知是正常的。”雲止大腦運轉的飛快,她走出血池時能感受到痛意,但被江玉淇救治以後,身體就開始反常。
昆瀾眼看欺瞞不住,一旦交待極樂丸的存在,肯定會被追問服用原因。她哪怕現編一套說辭,雲止也會找江玉淇對一遍口供,一定會露餡。
真相太過殘忍,雲止絕對不會接受身體已經死亡過一百八十多遍且留下應激創傷的事實。雲止還會恨她所帶來的重重傷害。
不能解釋,隻能用強硬手段揭過此事。
昆瀾施展瞳術,眼中有藍光湧現,輕柔的說:“雲止,你沒有劃傷過手。”
昆瀾的瞳術沒有修習至大成。
雲止的神魂在石屋内小憩時養好了七八成,不像從血池複活時那般脆弱,又看出昆瀾在說謊,神識高度警惕,完全不受瞳術的暗示。
“你還在騙我。”雲止看出昆瀾不僅不敢承認,還用下三濫的術法妄圖操縱她的認知,神魂激蕩,雙眼紫光一現。
她的指縫間滲出濃重的黑氣,肩頭飄逸着旺盛的魔氣。
雲止掐住昆瀾的脖子,看到自己手上的黑氣,不再懷疑下午給金蓮滴血時是否看到過幻覺,她勾唇一笑。
“昆瀾,你看我手上這黑色的氣息,是邪氣還是魔氣?”
雲止沒有使出很足的力氣,指尖都沒有陷進肉裡,她隻是扮作擁有生殺大權的樣子,未被解疑之前,最多隻想折磨一下昆瀾。
昆瀾答非所問,甚至答得風馬牛不相及。
“雲止,我們結契了。”
寝殿在這一刻很安靜,雲止很是錯愕,掐脖的手完全沒了力勁,向下垂落撫上昆瀾的鎖骨,她此刻并不想占昆瀾的便宜,直接回撤了這隻手。
“不可能。”
雲止想起昆瀾曾交給她一份結契書,她一直慎重的存放于識海之内。自從兩人确定了師徒關系,她再也沒有考慮過結契一事,不可能是這種走向。
她想起下午在石屋裡内視過身體,她的識海空無一物,唯有靈台内藏有一枚植物木雕。
結契書确實不在她體内,昆瀾說的可能是真的。
一定要想起來,一定要想起來她為何會在結契書上簽字,為何沒有繼續保管生效的契書,赤鸢是因為得知她與昆瀾結契才選擇疏遠嗎?
雲止無意之中完全釋放了神魂之力,一股如山崩海嘯的壓迫感讓昆瀾無法動彈,她不能出招,也不能說話,雙眼滲出血絲,被震到吐出血來。
雲止從血池蘇醒開始回想,昆瀾留在她神魂上的催眠術效力越來越弱,越來越多的記憶開始複蘇。
她想起昆瀾一遍一遍從她的心口抽出利劍,用同一塊布帕擦拭血迹……想起她在契書上撕毀一個裂口又反悔……想起她在魔宮書房做的夢魇……
她想起在宗門大比上用問心陣讓昆瀾回答的三個問題,連起來的答案是昆瀾願意與沾染魔氣的雲止結契。
煉魔崖、人魔之戰、魔骨、滅魂釘……屢屢與她對話的無臉幽魂,空中樓閣死于雷刑的修仙者,因為觸發心境檢測法令被罰泡寒池的赤鸢……
她總算理解了赤鸢所說的“我會找準自己的位置”。
雲止感受到體内的魔氣是那麼的純粹和熾烈,她沒有收回全然外放的神魂之力,看着昆瀾像是定在有毒的蛛網上,雙眼欲裂,嘴角溢血。
她大笑。
她一步一步走向昆瀾,每靠近一點,神魂釋放的威力就更強,昆瀾被無上的威壓沖擊,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滴滴答答淌落在地面上,像咳血一樣。
雲止捏起昆瀾的下颌,看着昆瀾悲憤而又不屈的眼睛,和初到魔界之時一模一樣,她享受着心痛轉化而成的歡愉,嘲諷道:
“昆宗主,殺我那麼多次,還把我拐到這濟世宗,想不到我那麼頑強,如意算盤落空的感覺如何?”
她沒有減弱神魂之力對昆瀾的壓制,昆瀾根本無力作答,她也不想聽到昆瀾說話。
她隻想折辱昆瀾。
言語打擊還不太夠,昆瀾怎麼說也得受點罪。
雲止不想接觸昆瀾太久,放開她的下颌。用神魂之力凝實出三枚紫色長錐,附上出竅期的魔氣,兩枚射穿昆瀾的雙肩,一枚刺進昆瀾的心髒。
紫色長錐在昆瀾身上留下三處血洞,化作紫光鑽入昆瀾的血肉之中,不停的攻擊傷口,讓其無法愈合。
雲止雙手各揮出一條粗壯如藤的神魂遊絲,纏住昆瀾的雙手雙腳,又給對方加了一層禁言術,才撤下神識壓迫。
昆瀾有口不能言,手腳不能用,瞳術對她不起作用,神魂之錐破壞了昆瀾的靈脈,加上有傷在身,實力至少跌一半。眼下的濟世宗宗主對她毫無威脅。
她甚至還切斷了通行戒與昆瀾的感應,昆瀾也沒有機會逃跑。
她要把昆瀾帶回魔宮好好折磨。
“昆宗主,作為我的魔後,你沒收到過什麼禮物,倒顯得我不夠大方,不如這樣,我今日送你兩份大禮。”
雲止取走儲物袋内的金烏杵臼,用魔力牽着昆瀾,閃現至靈泉殿前。
她往金烏棒杵内灌入海量魔力,把棒杵擴大到極限,大概兩根梁柱寬,比房屋高出一米多。
她以神魂之力駕馭這根棒杵,大棒一揮,橫掃除了靈泉殿以外的所有殿宇,殿宇上方的防禦陣在她強大的神魂和出竅期法寶的聯合威力下不堪一擊。
宗主殿主殿,兩座寝殿,以及剩餘幾間罕有人至的殿宇,全被棒杵砸毀,房頂坍塌牆面破碎,一地殘磚爛瓦,木制家具和瓷器擺件碎的一地狼藉。
雲止凝出兩股業火,分别抛向靈泉殿左右的屋舍,瞬間火光滔天,無數黑煙直沖天際。
主殿内的陣法核心感受到危險,從角落升起,镂空鐵球内的明珠帶着白色雷光直奔雲止,宗主殿的護殿大陣亮起白光,在黃昏中閃耀無比。
雲止用魔力凝出一隻黑霧大手,死死按住陣法核心,大手緊緊一握,明珠表面出現兩道裂痕。
黃昏中的白光歸于沉寂,雲止收回黑霧,随意将陣法核心丢棄在地上。
昆瀾在原地扭動,雙手被神魂遊絲磨出血痕,雙眼怒睜,似乎要與她同歸于盡。
“昆宗主,以你的經脈受損情況,無法自爆哦。你這宗主殿要是平日多住一些人,說不定能搬來救兵,可惜這火勢都被護殿大陣蓋住了,沒人能看見。”
雲止看着漫天大火中唯一幸存且完好的靈泉殿,面帶笑意的對昆瀾說:
“宗主殿每一座殿都是宗門财産,我把這靈泉殿當做第一份大禮送給你,以後它就專屬于你了,論囚禁手段,還是濟世宗比較高明,能私人訂制。”
雲止在靈泉殿内設下一個傳送黑洞,起初隻有兩米直徑。宗主殿的護殿大陣一向禁止傳送,她抗着阻力,往黑洞中注入一大半神魂之力。
傳送黑洞持續擴大,最終能容納整座靈泉殿。
短時間内抽空如此多的神魂之力,讓雲止有些疲憊,心髒傳來極緻的歡愉,這其實是身體感受到痛苦的警告,她需警惕這些快樂。
雲止把面容凄苦的昆瀾以扣押的姿勢帶進靈泉殿,走至殿内中央,停下腳步。
“這第二份大禮,就是消除你體内常年存在的魔息,再植入我的。我的魔後怎能受我的同族折磨?你以後魔息每發作一次,就是我在想你,很浪漫對吧?”
雲止施下的禁言術隻針對昆瀾的聲帶,昆瀾的嘴巴還能正常張合。
雲止吻上昆瀾的唇,這一次她直接頂開對方的唇齒,用舌尖暴力的抵住昆瀾的舌頭。
她把魔主的氣息融進昆瀾的嘴裡。
昆瀾感受到陌生氣息的闖入,用牙齒狠狠扯咬魔主的舌頭,直到把對方的舌頭咬到出血,整張嘴全是魔主鮮血的氣味。
麻麻的,讓她整張舌頭失去知覺,神魂也感到輕微的灼燒。
魔血有毒,她竟然忘了這回事,昆瀾感覺反抗并不劃算,隻能暗恨于心。
雲止笑着結束這個吻,如果昆瀾沒有給她下藥,她在被咬時就會感受到痛意,把舌頭伸回去,昆瀾也能完成一次正當防衛。
幸好她現在感知失衡,以痛為樂,昆瀾咬的越狠,她得到的快感越強,這種攻擊反倒在取悅她,讓她心情大好。
她感受到嘴唇上沾着自己的血和昆瀾留下的水漬,應該又豔又亮,她皺着眉,用衣袖擦去嘴上的一切痕迹。
今天差一點就和昆瀾雙修了。
她不可能再讓昆瀾占到半分便宜。
魔主的魔息轉瞬之間就能吞噬掉昆瀾體内經年累月、深紮神魂的魔息。
昆瀾隻能被她折磨。
雲止催發新植入于昆瀾體内的魔息,靈泉殿内隐藏的銀色鎖鍊從四面八方亮起,纏上昆瀾的腰部和四肢。
雲止收回神魂遊絲,撤下禁言術,還貼心的吸走殘留在昆瀾體内的神魂之力,讓她的傷口有愈合的可能。
至于她血中的魔毒,這是昆瀾自找的,姑且忍着吧。
雲止把整座靈泉殿都吸入傳送黑洞之中,想到昆瀾被鎖鍊困住,會變成毫無靈力的凡人,在傳送中很容易被能量波動影響。隻好非常不情願的摟着她。
她即使緊摟着昆瀾,也要進行言語打壓。
“魔後,很快就到魔宮了。這次可沒有誰來幫你壓制魔息。魔息一次發作多久,發作頻率如何,全看我的心意,這可不是靠你意志就能熬過的事。”
雲止得逞的大笑。
被鐵鍊束縛,有傷且無力的昆瀾虛弱的吐出幾個字:“我不是你的魔後。”
雲止笑着說:
“三日後,結契大典如期舉行。昆宗主,宗主殿已被我燒毀,當我的魔後,你至少還有個歸處。這幾天我會手下留情,讓你有個人樣,你死不了。”
昆瀾瞪了魔主一眼,氣到說不出話,閉上眼睛無視對方。
雲止湊到昆瀾的耳邊輕語:
“昆宗主,日子還是需要一點甜頭,你不妨猜猜,那個喊你師尊的人,還在不在這具身體内?我能不能徹底吃掉她?”
她又給了昆瀾一次希望。
到達魔宮以後,她要以雲止的身份接近昆瀾,騙回契書,把已經生效的文書撕個稀碎。
昆瀾殺她那麼多次,還有什麼資格做她的魔後?她又不是賤得慌。
她最多忍昆瀾三天,在結契大典舉辦之前,務必要解除結契關系。
解契以後,就殺了昆瀾,這樣就不用承擔殺死結契伴侶的噬心之痛。
昆瀾隻能死一次,真是便宜她了。
她真想讓昆瀾死千千萬萬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