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息劇烈發作和近乎淩遲的痛苦讓昆瀾疼到說不出話來。
“我決定給雲止一個溫柔的刑罰,從記憶開始處決,先是你和她的共處記憶,再是她的獨處記憶,一個月一個月的提取,再抹殺。”
雲止把這個月以“雲止”身份與昆瀾共處的片段提取成二十幾顆記憶珠,每顆珠子都放映着無數的記憶投影,像極小的星河一樣散落在兩人的上空。
她用神魂凝出一支穿雲箭,箭尖燃着一團紫色的火焰,手一揮,這支箭飛向上空,每穿碎一顆記憶珠,都有無數粒夢幻的星點飛揚而下。
昆瀾隻能那麼眼睜睜的看着。
魔息發作的昆瀾無法順暢的調用靈力,更别提用海量的靈力逆轉時空。
“真是想不到呀,昆宗主,你與雲止在濟世宗隻共處了短短三個月,消除這麼點記憶,可真是輕松呀。”
雲止又提取出一個月的記憶珠。
記憶中她一直在上五峰開設的通識課,隻有極少的時間能見到忙于籌辦宗門大比的昆瀾。最大的一顆記憶珠,是她與昆瀾在宗門前因除魔任務而争吵。
穿雲箭這次沒有按照既定的軌迹遊走,而是直接射穿這顆争吵的記憶珠。
透過青灰色的記憶光點,她看到了昆瀾的臉,表情很是精彩,把她當面目可憎的仇人一樣,又夾雜着悔恨,難過,無能為力的自棄。
昆瀾在無聲的哭,淚水滴在冰柱上,沒什麼威力,連冰柱都融不穿。當昆瀾無淚可流,淌出血淚,身上逆長的冰柱才被燙穿成孔。
如果昆瀾沒那麼多疑,直接跳進黑洞結束夢境,就不會吃這些苦頭。
昆瀾連血淚都流不出,黑紅相纏的魔氣從她的眼角溢出,卻不是魔息發作的症狀。
突然之間,昆瀾不再哭泣,而是大笑,笑容既詭異又燦爛,用勁太大,牽動身上的創口,血流不止,反而笑得更盡興。
雲止這才發現,第二道魔念已成。
她被盯得發毛,使出一團魔氣,襲向昆瀾的頸間,直接掐暈了昆瀾。
雲止接過昆瀾向後跌落的身體,與她額心相貼,檢查對方體内的魔念。
第二個夢,收集到的魔念隻有一種顔色,不是怒意的橙,也不是恐懼的青綠,而是一種純白的癡意。
雲止并沒有急着開啟第三個夢,因為昆瀾現在的狀态有些岌岌可危。身上的傷口太多,魂力太弱,又損了心血,被魔息折磨,幾乎是強弩之末。
下一場夢是殺欲之夢,身體差成這樣,很難從夢中殺得盡興。
她不需要昆瀾渡讓那麼多魂力去救,本來就是一場假死幻象,隻有昆瀾在當真,而且也太過當真。
就當是為昆瀾補償體力。
雲止吻上昆瀾蒼白的唇,把多餘的魂力渡回昆瀾的體内。
吻一具沒有意識、隻有體溫的身體,沒什麼趣味性。
昆瀾的嘴裡有血,應該是咬破了舌,需要治好,不然下一場夢醒來後會起疑。
雲止用稀薄的靈力醫治昆瀾的舌根,舔盡昆瀾口中的血,一口咽入喉中,也算是清理受罪痕迹。
人族的血,嘗起來是有些甜美,下一場夢,她想喝一口昆瀾的血。滿足殺欲,總是需要見血的。
昆瀾身上近百處被冰柱所紮的外傷,不好逐一進行處理,雲止索性把身體化虛成一團白色的魂力,緊裹着昆瀾的身體。
溫和的魂力滲進昆瀾的每一處傷口,修補着創口的血肉。昆瀾體内的魔息蟄伏于深處,被雲止壓成一顆黑芝麻粒大小,短期内再無作亂可能。
心頭血的損失隻能靠藥物滋補,不知道會對昆瀾的戰力造成多大的影響,雲止在治好昆瀾的外傷後,多渡了一些魂力,溫養昆瀾的心脈。
待昆瀾的面色好轉,靈力也逐漸穩定下來,雲止這才把昆瀾帶入第三個夢境。
這次的夢不會出現雲止,因為時間發生在一百年前的戰場上,按照修仙界的說法,是第四次除魔大戰。
現實中,昆瀾在芙達師尊的命令下,無緣前線戰場,隻能在戰事結束後,殺鹫魔一族洩憤。
夢境中,就讓昆瀾登臨前線,殺到爽,反正也是一群魔兵幻影。她倒要看看,要殺死多少魔族,才能激發出昆瀾隐藏最深的殺欲。
*
昆瀾醒來時,覺得身體很暖。
這種暖難以言說,不像是泡暖泉,也不像是某種藥效,比擁抱更暖一些,她說不上來為何那麼暖,隻是覺得很舒服。
昨晚好像做了一場隻知概要的預知夢,她夢到本次除魔大戰,修仙界赢了。師尊順利飛升,自己修為已到大乘中期,坐擁濟世宗宗主之位。
一切是那麼美滿。
不知為何,她覺得不該隻是這樣。
夢還會發展下去,她隻是醒的太早。
就在這時,昆瀾腰間的宗門玉佩發出一道閃爍的紅光,是群發的求援訊息,長生門的抗魔戰力吃緊,希望收到訊息之人,火速趕往支援。
昆瀾撕開一張傳送符,立即被傳送到長生門分戰場。
她所處的戰場隻有十幾名修士,戰力已至枯竭,境界和她一樣,都在出竅期,但她是場上唯一一名出竅期圓滿且體力充沛的修士。
衆修眼裡全是血絲,衣衫破損,袖口衣襟沾滿血污,虎口被劍柄磨到出血,正咬牙維持着一套降魔劍陣。
還有近百隻魔兵未除。
昆瀾從儲物戒中取出幾瓶靈露,壓成靈霧,供這些苦戰的修士吸收。自己則召出長劍,劍上不僅有如虹的劍勢,還有排山倒海的劍意,朝着魔族攻去。
激昂的劍意讓她心潮澎湃,她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感動。
真是奇怪,她為何會想到失而複得這種形容。
她的劍意在漫長的修煉中磨煉得很強大,哪怕佩劍會在殺敵或比鬥中會磨損斷裂,劍意也會一直長存,何來失去一說?
昆瀾收斂心神,專心禦劍對敵。
*
修改昆瀾的認知,讓對方誤以為戰事結束後的多年經曆隻是一場籠統的美夢,非常消耗魂力,而且埋有巨大的隐患。
昆瀾對這個夢不夠沉浸,雲止能隐隐感受到對方偶爾間的精神恍惚。
難道要把夢境的細節營造的更為逼真,把戰況塑造的更慘烈,才能讓昆瀾釋放殺意?
雲止捏出三十名元嬰期巅峰修為的魔将,刻意降臨在那十幾名吸着靈霧苟延殘喘的修士身邊,以迅雷之速割破這幫修士的腳筋,讓她們無法站立。
随着一個個修士的倒下,劍陣逐漸失效,一柄又一柄的劍垂落在地,斷斷續續發出哐當的響聲。
昆瀾聽到聲音,回頭去看,她所支援的修士正被另一群魔族折磨,被砍去手腳,被一劍插喉,被紫紅的魔焰焚身,最後自爆修為與魔族同歸于盡……
滔天的怒意席卷而來,昆瀾的劍意節節攀升,整個人猶如修羅附身,極狂極燥,不論戰術,隻管屠戮,劍尖所指之處,沒有魔族生還。
近百名修為在築基期到金丹期不等的魔兵也填不平昆瀾的怒火,三十名元嬰期魔将也被她屠殺近半,雲止好不容易激發出昆瀾的殺意,怎肯就此罷休。
她耗用大量魂力,又捏出一百個修為在元嬰期到出竅期不等的魔将,投入戰場與昆瀾對決。
為了不讓昆瀾質疑夢的細節,這些魔将的臉都不相同,有些五官精緻,有些五官普通,沒有一個長的粗糙敷衍,捏臉這項細活兒累的她直打哈欠。
她的魂力有限,捏不出太多的出竅期魔将,等昆瀾殺完這一波,下一波登場的就是大乘期修為的魔尊。
現在還不能提前捏出魔尊,她必須操縱這些魔将出招對付昆瀾,相當于同時操控一百隻傀儡,傀儡之間還需眼神互動,緊密配合,是個浩大的工程……
殺到興起的昆瀾終于殲滅所有魔将,身上已是血迹斑斑,提劍的手也有些顫抖,她撕開一張防護符,周圍支起一層難以攻破的光罩。
昆瀾從以殺止殺之中有所感悟,現場頓悟,一舉邁入大乘初期。
雲止沒有派出魔尊襲擊光罩,她允許夢境中的昆瀾實力有所提升,殺欲的徹底釋放本就考驗噬殺者的實力。
昆瀾殺死兩百三十名魔族,其中的生死演化已經耗去了她四成魂力,趁昆瀾此刻正在夯實大乘期修為的空閑,她要捏兩個修為同在大乘初期的魔尊。
一個使鞭,另一個使雙刀。
百年以前,她的修為是大乘期圓滿,那時的昆瀾不配做她的對手,兩名魔尊足以拿下昆瀾。
她在這個夢境中的唯一作用,就是以魔主的身份,嘲諷昆瀾的不自量力。
實力碾壓帶來的心理快感,勉強能彌補她織群像夢的辛苦。
*
昆瀾鞏固修為已進入尾聲,為了迎戰,她檢查了一遍儲物戒内的儲備。
殺了兩百來名魔族,一共損毀三把寶劍,儲物戒中還剩最後兩把。
她每打開一次儲物戒,都會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戒内的空間最顯眼的位置,放着一小座金山。一座她完全用不到的金山。
金銀珠寶這種财物隻在人界流通,在修仙界沒什麼價值,金山更是笨重。她完全不記得自己何時把一座金山存至儲物戒,也不記得自己為何想要金山。
她自己,她的師尊、好友、同門,沒有一個人對金子透露出濃厚興趣,這座金山的存在就更顯可疑了。
第二件違和之事,是她在頓悟窺道時,看到一名從未見過的白衣女子。
女子躺在陽關大道上,靠着一隻紅色的桃心型小枕,閉眼曬着太陽,腰間挂有宗門玉佩,刻有雲止二字。
這難道是她未來的同門?
為何會在除魔戰場上夢到一個不相關的人?
而且這人的枕頭好奇怪,這種形狀的枕頭真的好睡嗎?
昆瀾強壓下心中困惑,防護罩剛好失效時,兩名修為不亞于她的魔族與她近在咫尺,同時發起進攻。
一根帶刺的長鞭即将勾住她的右腳踝,一柄短刀正要刺進她的左肩。
昆瀾身影一閃,勉強躲過攻擊。
她快速從儲物戒中召出一把佩劍,蓄滿劍意,大乘期的劍意如百丈巨浪,無畏的氣勢徹底淹沒這兩名修為高深的魔族。
*
雲止捏的兩位魔尊是貨真價實的大乘期修士。
魔族内部厮殺比鬥是常态,更善戰也更無底線,在同等境界下,人族與魔族對戰并無優勢。
昆瀾已被兩百來名魔族消耗過體力,沒有休息就原地突破,突破後遇到的對手尤其擅長近身戰,配合有方,她孤立無援,很快敗下陣來。
成為戰俘的昆瀾被這兩名魔族帶進長生門的正言殿,正言殿猶如濟世宗的宗主殿一樣,是最後的防線,此時陣法被毀,殿堂之上由魔主坐鎮。
看來長生門已被魔族占據,難怪她一直在孤勇奮戰,不受支援。
一名魔尊用長鞭勾住昆瀾的腰,把她推至雲止眼前,介紹道:
“啟禀主上,又為您帶來了一隻新血奴,血氣方剛,當屬美味,若口感不佳,可以用來祭天。”
另一名魔尊上前封住昆瀾的靈穴,确認此女對主上造不成威脅,兩位魔尊這才主動請退。
從昆瀾輸給魔尊的那一刻開始,這個夢的走向就變得奇怪起來,一切都是因為雲止的私心。
她想喝一口昆瀾的血。她不僅要在昆瀾清醒的時候取血,還要讓昆瀾親自把盛血的器皿遞給她,親眼看着她飲下。
昆瀾從未見過全盛時期的魔主。
是時候重新認識一遍魔主了。
和雲止截然不同的長相,舉止,以及更惡劣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