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人族值得信賴嗎?我躺在你身邊,你覺得安全嗎?”
魔主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以信賴,這是我的夢,你受我管制,我很安全。”
這樣的回答讓昆瀾有些黯然,魔主容許她靠的那麼近,隻是因為她們處于夢中。
魔主意識到對方所有的話題都圍着她來展開,她對這名人族所知甚少,她翻了個身,朝向昆瀾,把雙手枕在頭下,做出聆聽的姿态。
“我想聽你提及一些與你有關的事,你願意說嗎?”
側身以後,她與昆瀾的距離反而遠了,她很享受這樣的間距,她心髒的負擔因此小多了,更趨于一種正常的跳動節奏。
昆瀾表示拒絕。
“說的多了,我就沒有神秘感了。”
也許這麼說,能勾起魔主對她的探究欲。
魔主噘嘴,“那也不能什麼都不說。”
昆瀾轉過身,想起一件煩心事。
“我有一個親妹妹,叫昆甯。有一次她找我喝酒,喝醉後,說自己想改名字,叫衛清甯。酒醒以後,我再問她,她完全不記得這事了。你覺得這是酒後胡言嗎?”
“不是。”魔主答的很笃定。
“她真的要改名字?為什麼連姓氏也要改掉?是不是不肯認我這個姐姐了?”昆瀾越分析越難過。
“如果她真的喝醉了,改名隻是臨時起意,應該會起好幾個名字,從中挑選個好聽或好記的,她更像是裝醉來試探你對改名的态度,但你不認可,事後隻能裝不記得了。”
魔主分析的頭頭是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認可?”昆瀾感覺像是被看穿一樣。
“從你的描述來看,沒有一句話是支持她改名的。我支持你去問個所以然來,盡量不要表現得焦慮或緊張,你妹妹很看你的臉色,當家常一樣提及就好。”
“好的。”昆瀾并未意識到,這件煩心事已經過去了一百年,她真正的處理方式遠不及魔主建議的這樣溫和。
昆瀾的心突然揪緊了一下,她聽到腦海中傳來一道微弱且斷斷續續的聲音:記憶……珠……很重……要。
是魔主留在她體内的魂力,之前還能進行長長的道别,現在連短短幾個字都說的費力,應該離消失不遠了。
她傳音回去:“拾回記憶的魔主,隻會把我推遠。我和她像現在這樣,就很好。”
“它在……開……裂”,聲音流露出苦苦的哀求。
“我該怎麼找?”昆瀾說完,那道魂力又不出聲了。
關鍵時刻掉鍊子。
一切隻能靠自己悟。
昆瀾心有不忿,從石床上坐起來,靈台突然遭到重擊,她發出一聲痛呼,下意識的用手扶住額頭,緩解不适。
這道魂力對她是一點都不客氣。
“你怎麼了?”魔主也随之起身,關心起昆瀾的狀況。
昆瀾正想說沒事,卻意外的發現靈台之中藏有一張卷起來的文書,紙張顔色漆黑一片,系着好幾根解不開的紅色死結。
她把文書從靈台中取了出來,以靈力為刃片,嘗試割斷繩結,卻怎麼也割不斷。
她改用魂火去燒,剛接觸到紙面,繩結像是瘋長的爬山虎一樣,爬滿了整張紙。
在一旁觀看的魔主突然出聲:“我來吧。”
昆瀾把這一卷紙遞給魔主,魔主接過的瞬間,那密集的紅色繩結如同恭迎主人一般,自覺的退散,甚至是消失。
昆瀾的表情震驚得不行,魔主解釋道:“這應該是我之前留下的幻術。”
魔主展開紙張,被完全塗黑的紙突然變回了本色,紙上的内容清晰可見。
是一張契書。
魔主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抖。
“原來你已經結契了。”
昆瀾對此也很驚訝,她一點印象也無。
她細細讀了一遍契書内容,發現契書的生效時間在一百年後。
她沒有穿越時空的本領,也許這張契書不是未來之物,而是她本人遺忘了整整一百年的記憶。
她的結契對象,是雲止。
在現實中,她還是魔後。
難道她同時擁有兩個對象?
她應該沒有那麼花心,難道是魔主在明知她已經結契的情況下,強行讓她當魔後?
可是與魔主相處下來,她發現魔主對待感情一點也不霸道強硬,最是講究你情我願和好聚好散。
其中必定存在誤會。
“魔主,我的記憶殘缺了很大一部分,我不僅記不得我結過契,甚至都不知道這個雲止是不是人族。”
昆瀾不想被魔主誤以為是濫情濫*交之人。
“她是人族,簽署日期用的是人族紀年。如果是跨族結契,日期是兩行,代表不同的紀年方式。”
這是默認的書寫規定。
“魔主,你換算一下,契書生效的年份,對應的魔族紀年是哪一年?”
魔主頓了一下,神色有些驚奇: “是四十年後。”
昆瀾借此推斷,魔主直接抛棄了四十年的記憶。
她與魔主,原來認識了那麼多年。
怪不得那道魂力說記憶珠很重要。
“結契這件事肯定發生在過去,這意味着,你喪失了四十年的記憶,而我,缺失了一百年的記憶,我們的記憶都不夠完整。”
昆瀾說的很嚴肅。
魔主并不在乎,氣憤地把契書甩給昆瀾,推她下床,譏諷道:
“你不該待在我的夢裡,更不該睡在我的床上,你應該回到現實,關心一下道侶的安危,萬一她死了呢?”
話說出口,魔主才發現自己對這個“雲止”有那麼大的惡意,她應該朝着昆瀾立靶子射箭。
“差點忘了,她如果真的死了,契書上的簽名會消失的。反倒是你,輕浮孟浪,見異思遷,和你有過露水情緣,算我瞎了眼了。”
一想到這名人族曾假惺惺的和她商讨人魔結合的可能性,魔主氣得睡意全無,從床上起身,手中醞釀一團紅色業火,等昆瀾一走,她就要燒掉這張床。
她現在就想往昆瀾身上扔火。
之前收起的律令從她的體内飛出,豎在二人的中央。
上面清楚的寫着:兩天之内,護送昆瀾安然無恙的離開魔界。
“安然無恙”四個字被重點加粗。
魔主手中的業火越燃越旺,她對昆瀾咬牙切齒的說:“還不快滾!”
事實勝于雄辯,昆瀾不敢還嘴,灰溜溜的朝着黑色的夢境出口走去。
手上的契書真是越看越礙眼了。
因為它,一切努力都付諸東流。
她莫名成了腳踏兩條船的渣滓。
昆瀾開始懷疑這張契書的真假,認真鑒别每一行字迹,尤其是二人的署名。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發現越靠近夢境出口,雲止的署名越淡,一直在緩緩褪色,至少對比她的署名,顔色淺了一半。
當她離出口隻有半步之遙時,契書上雲止的署名直接消失了。
昆瀾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現了問題。她用靈力強化了一遍雙目,定睛一看,雲止這兩個字還在,顔色由最初的濃黑轉為如今的淺灰。
字迹褪色不是幻覺,雲止與她的關聯正在減弱。
昆瀾有一種很心慌的感覺,直覺告訴她,一旦跨出這道門,她既見不到雲止,也無法挽回魔主。
她一定會後悔。
她想起那道魂力最後的警告,想起魔主抛下的記憶珠,想起魔主指責“雲止”模樣的魂力化身是叛徒。
魔主應該不止是認識雲止那麼簡單。
一旦幫魔主找回記憶珠,所有的誤會都可以得到澄清。
她必須留在這場夢裡,哪怕是賴着不走,也要堅持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