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不應,雪沛又往前挺了一下胸膛。
你快點拿,然後放我走呀!
他本來就是被拽住衣襟,半掂腳的狀态,這下身形也有些不穩,整個人踉踉跄跄的,像是被提溜住後頸的小獸,還有點炸毛。
與此同時,戴着面具的陌生男人突然擡起另隻手,朝雪沛臉上伸來。
雪沛急忙忙:“哎……你别打人!”
他慌得拿眼睛亂瞟,這夜深人靜的,攔道搶劫也得講點信義吧,不能拿了錢還——
痛!
腦門傳來一聲清晰的脆響。
雪沛呆呆地捂着自己額頭,不可思議地看着那醜陋的面具,對方居然毫不客氣的,給他彈了個腦瓜崩!
“說,”
微啞的聲音傳來,壓得很低,完全聽不出之前的音色:“你把什麼東西賣了?”
雪沛張了張口:“狐、狐裘。”
“那可是禦賜之物,”對方臂力驚人,單手紋絲不動地提着雪沛,“你就這樣私自販賣?”
雪沛艱難地吞咽了下:“什麼禦賜之物?”
那不就是他從宮中帶出來的,用來取暖的嗎?
皇帝不由分說地給他扔進浴桶裡,鬧得生了一場病,所以醒來的時候,身上就裹着這件衣裳了。
總不能還穿着濕透的裡衣!
雪沛睜大了眼睛:“不行嗎,大齊律法不許賣狐裘?”
怕招搖,他還是特意在鬼市賣的,怎麼就陰溝裡翻船,被這等暗衛發現呢?
沒錯,雪沛已經判斷出對方的身份,一定是那多疑的皇帝不放心,派人跟着自己,否則何以他前腳剛從鬼市出來,後腳就被逮了個正着。
還好,不是沖着他的珠子來的。
正琢磨着呢,腦門上又傳來聲脆響。
“四下亂看,”對方陰恻恻的,“想伺機逃跑不成?”
雪沛疼得“嘶”了一聲:“你放手!”
他說着就伸手去揭對方的面具:“我是犯了什麼法,竟不知大齊律例有規定,不容許賣狐裘了……并且,這也算不得禦賜之物呀!”
又不是蕭安禮送他的。
不過是體恤他病着,宮中拿來禦寒而已。
指尖還沒碰到青銅面具,就被猛地捉住手腕,那暗衛冷笑一聲:“你還敢行……”
話音沒落,他就驟然變了臉色,身影一晃。
剛才的動作隻是個幌子,雪沛趁人不備,靈巧地将兩腿夾在對方腰間,毫不在意衣襟還被揪着,因為他已奮力側轉身體,用盡全身的力氣揮拳過去,砸中暗衛胸口——
對方悶哼一聲,後退半步,但仍緊緊拽着雪沛,與此同時,另隻手居然順着脊背下滑,按在了雪沛的後腰處。
雪沛呼吸一滞:“你放開我!”
“再動就得摔下去,”對方似乎聽到什麼,略微一頓,突然湊近過來,呼吸很重,“閉嘴!”
不知是否是錯覺,雪沛覺得這話有些耳熟,像是什麼時候聽過,但他來不及反應,就被對方往上托了托,直接壓在後面一棵大樹上,而哄笑聲也突兀地傳來——
“散了散了,人家小鴛鴦親熱,關你們一群光棍什麼事?”
“看親嘴呢!”
“娘的,老子也想找個人,被窩裡冷清清的!”
雪沛的後背貼着枯老的樹皮,雙手死死地抓住對方的衣襟,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他完全是以一種被抱起來的姿勢按在這裡,整個人都拘在人家懷中,不怪旁邊的人誤會。
可那窺伺的目光仍沒有移開。
臉上是笑着的,語意格外陰冷。
“這位仁兄……真是迫不及待呀?”
“今日相見也是有緣,不如去那煙花巷子裡走一走,也圖個潇灑痛快?”
雪沛的心砰砰直跳,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和這暗衛貼得太近了,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心跳,而對方的面具硌着他的耳側,很是冰涼。
頭頂的枝桠投下斑駁樹影,籠罩兩人。
“唔……”
微啞的喘息聲,在深夜裡格外清晰。
雪沛渾身一僵。
而揪着自己衣領的手終于松開,很不耐煩地朝後面揮了幾下:“滾,别壞我好事!”
直到這時,那群人才狐疑地交換了個眼色,悄無聲息地消失,如同晨光熹微時,倒退着躲進山林間的群狼。
月涼似水。
雪沛一動也不敢動,兜裡的飛蛾估計見勢不妙,早已逃之夭夭,他們二人貼得太近,呼吸交錯,幾乎有種相依為命的錯覺。
片刻後,暗衛突然開口:“行了……别夾。”
雪沛:“啊?”
對方伸手,在他大腿上拍了拍。
雪沛這才會意,慌忙從人身上下來,按在腰部的手也立馬縮回,剛才還緊緊相貼,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一匹馬都能放得下。
“什麼地方都敢來,”對方站穩了,換上一副嘲諷的神氣,“好大的膽子。”
不對。
這話的味兒,實在是有點沖——
雪沛心中一動,但轉念又住了嘴。
陛下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可能是跟了多年的貼身暗衛吧,沾染了一身的陰陽怪氣,說話都很像那個陰沉的人。
他有些不服氣:“憑什麼我不能來呢?”
布滿花紋的青銅面具下,是一雙淡漠而美麗的眼珠,此時正冷冷地盯着他,端詳了會兒,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