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輕微而細碎的動靜在瘙着人的耳朵,先是聽覺,然後是觸覺,是熱,是熱氣在他身體裡打鋪蓋,熱氣睡了上來,讓人又惡心又想吐,阿達姆不管不顧地開始在地上翻滾。他發現自己手上爬滿了蜈蚣,就拼命伸手去拍,但下一秒,他身上空無一物,于是一個恐怖的想法從他腦子裡冒出來:
蜈蚣已經鑽到他的身體裡去了。
法爾法代早在阿達姆偷襲的時候就撒下了病疫的種子,不過,這時候的他還在惦記剛剛一閃而過的幻象。
感情授權管理還有這麼個作用啊。
有點好用,但目前來說不多,要不是圭多這個人有足夠的應變能力,加上對方就是個流氓,再油嘴滑舌也辯不過以打嘴仗和詭辯為生的術士,不然還真要起點亂子了。
而且,法爾法代直覺——他揉了揉額頭——怎麼說呢,強行去偷窺遠方之事理論上應該會讓他無比疲憊,可等病蟲在阿達姆身體裡茁壯成長後,他又像被補了一針強心的針劑,現在算是又累又興奮,這讓他的腔調都詭異地上揚了一點。
“怎麼樣?先生?”他哈哈一笑,很快放平了嘴角:“歡迎來到死者的世界,這才哪到哪呢?”
***
缺人的法爾法代簽下了被教做人的阿達姆,盜賊很會審時度勢,在估算赢不了後,選擇了打不過就加入。維拉杜安一路都很防備阿達姆,但沒想到這家夥意外的聒噪,還特别愛講些垃圾笑話。
“麥?”他褐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下,好像想起什麼,随即咳嗽了一陣,說:“說起來,我之前好像有見過類似的……”
“在哪見到的?”維拉杜安問道。
“這個嘛……”他指了指脖子,開玩笑,在被那魔鬼整了之後,雖然不再疼了,但嗓子還沒好呢!
“如果這位大人能酌情……”
“你想都别想。”走在前方的法爾法代說,他嫌棄地看了阿達姆一眼,納悶地想,這人到底有沒有一點自覺——要不是這人太吵了,他至于留下這點尾巴嗎?尤其是誰能想到,明明嗓子都啞了,阿達姆還是堅持不懈地講話。
決心晾一晾他的法爾法代開始分析:多虧了阿達姆的碎碎念,他知道了這家夥死了快半個月。“生前死在鳥不拉屎的地方,死後又來到另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這是他的原話。和其他人不同,阿達姆心眼子多,很快就摸清楚了這裡的規律,比如雨天必須尋找掩體,黑月亮出來時最好别亂跑,無害的植物多半有毒,部分奇怪的植物反而能吃——雖然吃了也會難受很久。
他根據附近的植被和阿達姆的反應來判斷他一路上大概是吃什麼為生的,再根據生長規律……法爾法代很快确定了兩個方向,在他看向左邊時,他感覺到阿達姆的心情明顯愉快,往右,他立馬情緒開始波動。
好極了,往右走。
阿達姆的嘴角垂了下來,行吧,看來得拿别的東西和魔鬼做交換了,該死,他感覺嗓子像吞了刀片一樣難受。
他們往下走,最終來到了一片獨立于密林的開闊之地……紅色的、金色的,茂密的麥群在一片寂靜中搖曳,沒有風的山谷,連月光也失去了流淌的力氣,它無法插足互相擁抱的麥,隻好成為了緘默的守望者。他們一走近,麥田就開始起舞。
“站遠一點。”他吩咐到。
最後,由阿達姆擲了一枚石頭,這一下讓原本悠閑的麥瞬間緊繃,然後發射出了伴生的利刺。一株麥一共隻有兩根刺,而人類可以找來無數石頭。
而這些夾雜麥穗中的尖刺也不是毫無作用——這不光是刺猬麥的防禦方式,野豬鬃毛一樣的尖刺之中同樣包含着種子,受傷的動物會帶着刺跑到遠方,等刺軟了之後,其中的種子就會在新環境落地生根。
“上面有毒。”法爾法代吩咐道,他從克拉斯的身上抽出一塊布,小心地把那根長刺撇斷,剝出其中的籽粒……他笑了笑,接着,掐死了那一枚籽粒——那是一枚長得很像麥粒的蟲。
“注意,别被麥蟲蟄到了。”他說。
“這邊還是盡早收割的好。”阿達姆看了看,突然說。
可能是沒想到那麼吊兒郎當的家夥還能說一句正經話,維拉杜安看了他一眼。
“這麼?你當我是你啊,老爺,咱也是種過地的好吧!”他蹲在那兒,笑了一下。
他隻對法爾法代用“您”,在發現法爾法代似乎不太管一些瑣碎的事情後,阿達姆就瞪鼻子上眼,對着騎士維拉杜安用起了“你”。
說的誰不懂一樣,維拉杜安良好的教養讓他沒直接翻白眼。
在把地點标記好,并忙活了半天後,這趟旅行算是圓滿結束了。
麥種被克拉斯裝了起來,它細聲細氣地“咪”了一聲,然後就不肯再走路,非要别人抱着走,法爾法代估算了一下路程——他和維拉杜安出來了七天,如果有交通工具的話,這點路程會大大縮短。
說起來,除了城堡附近的墾地,這裡日後或許也能建一個居民點。
那得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下次看看能不能帶多一些人來把這些麥子給收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