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法爾法代撥開藤蔓,眩暈感在逐漸消失,這使得落在眼睛裡的錯位景物也在逐步在複原,包括晃來晃去的植被,還有倒過來的樹……
等他站穩腳跟,這才愣怔怔地将周圍的一切收入眼底,他記得自己是不小心踩到了濕滑黏膩的苔藓,加上被白駝鹿的沖擊力帶了一下,跌入了一個地洞裡——那個地洞還蠻窄的,換做任何一個成年人都隻會卡住。他順着地道一路翻滾了下來,幾乎是從一處斷層平台那兒砸下來的,那感覺簡直糟透了,他以前就不愛玩兒水滑梯和激流勇進!
嗯?激流勇進是什麼來着?
法爾法代把夾在頭發裡的、亂七八糟的樹葉全部摘下來,心情複雜地拍拍身上的灰塵,這一下跌得他前胸後背都在疼 還好他及時撈住垂下的藤蔓,緩沖了一下。等把心情平複得差不多後,他才開始打量起這個地洞——
這本應該是個昏暗且無光的地下洞穴,可月亮——那白色的、圓滾滾的月亮出現在拱頂的一個狹如眼眸的空洞的中心,幻化成為了一顆雪白的眼瞳,閃閃爍爍,一瞬間的疑慮無形間為這獨眼賦予了遠古便存在的自我意識——無悲無憫的眼睛,無法被觀察到的旋轉,因為它還得給大地布施那些這顆果實上垂下的、被削得薄如蟬翼的月光果皮。
螢蟲不緊不慢地在冷冰冰的地底明滅,一棵倒立生長的榕樹——它的樹根牢牢抓住泥土,破出地面後,将會拟态成枝繁葉茂的矮灌林,攝入雨水、月光,而生長于地洞的本體則拼了命地把低垂的樹梢伸到有光亮的地方,在最深的、最暗也最粗壯的枝幹中間,一條巨大的蟒蛇盤踞其中,靜靜沉睡。
法爾法代滿是警惕地靠近那棵倒立生長的樹木,這是蛇木,他意識到這點,腳邊的積水倒映出了他的模樣,以及懸挂在他頭頂的、一顆又一顆完美無瑕的蛇卵。
透明的,宛如水泡一樣易碎,又好像某種可口的果凍,蛇的雛形蜷縮在其中。
所以,這就是那種生活在冥界的大蟒了,他對這種生物有印象,他站在最外圍,本來不準備繼續靠近,沒想到盤踞的蟒蛇突然睜開了眼睛,這種擁有細長眼瞳的生物不管在哪都是駭人的,法爾法代一驚,但也強行鎮定下來,保持着對視。
對……保持對視,不能讓它把自己看成獵物。不知由何而來的預感驅使他強硬地往前走了幾步,一隻螢蟲——法爾法代幾乎在其靠近的時候才注意到,那居然是一隻有着發光紋路的蝴蝶——落在了他的鼻翼處,他不舒服地微微狹了一下眼睛。沉默被無休止地拉長了……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和蛇對視,他平穩着氣息、心跳,本來,蠍子都已經掀開他的發簾,準備從他的身上下來了。那頭巨蟒卻突然用尾巴往前一掃!接着,它吐了一下信子,又重新阖上了明黃色的眼睛。
被他掃下來的蛇卵滾落到了法爾法代的腳邊。
“給我的?”他遲疑了一下,伸手把那三四個卵攏了起來。
蠍子重新鑽回了他的頭發裡。
巨蟒壓根沒再理會他,好吧,真的鬥起來誰也讨不到好,法爾法代接受了這份賄賂——現在他該怎麼出去呢?
……這地方應該還有别的出口吧?有的吧?
法爾法代用披風把蛇卵一兜,仔細分辨着穿梭在各個孔洞之間的氣流走向,滿地都是落葉,其中夾雜了蛇享用過的獵物屍骨,還有亮晶晶的,塑料一樣的透明物質,他伸手一撈,竟是一張半殘缺的蛇蛻。
不知道有什麼用,回去問問安瑟瑞努斯看看。
少念把蛇蛻卷了起來,塞進了自己的披風的帽兜裡,然後繼續尋找出口,以蟒蛇的體量,這裡應該不止他掉下來的那個洞口才對。
他大概走了很久,明明是照不到光的地下岩洞,生态同地上一比,那蔥蔥郁郁的綠意不遜于任何一片森林。一個獨立的、依托黑暗而生的植物王國,混雜在雜草叢中,羽狀的草本、質地無限接近于瑪瑙的石蓮花、雙色花瓣的噴花,一處以繁盛的姿态在地底安然度日的異鄉,讓遠離了蟒蛇居所的法爾法代晃了片刻的神。
他注意到水聲,那延綿且難以被琢磨的地下泉水正在某處流淌,聽覺讓這水聲反複沖洗于是就有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甚至過于冷了,他加快步伐,也不顧少數幾根帶了尖刺的藤蔓在匆匆前進中劃破了他的衣物——哎,要是皮革夠就好了。
最終,在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轉後,他發現了一處地下河——貼着洞壁越是往前,河道越是寬闊,在拐了一個彎後,洞口近在咫尺,隻是,這時候已經沒有供他行走的路了,他需要遊出去。
所以……他會遊泳嗎?
法爾法代躊躇了一會兒,正不知道怎麼辦呢,就聽見了一個熟悉且欠揍的聲音:“嗨?親愛的殿下——您在裡頭嗎——”
啊,是阿達姆。
“我在!”法爾法代當機立斷回應道,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晰明亮,空蕩的洞穴助了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