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忙着痛飲被人避之不及的甘美雨水,蚱蜢躲在卷曲的葉片下,在搖曳的、喋喋不休的叢中獨自拉出了一張靜态的圖景——這份藏在雨幕後的寂靜随即被動物蹄碾成了齑粉,罪魁禍首卻不緊不慢地嚼着那些有毒的草葉,而後往那片金紅色的田地踱步。
自從進入綠霧季節以來,原本不多見的野獸成堆地出現在了城堡附近,覓食與咀嚼是動物的本能,尚未成熟的、也還沒生出芒針的麥群成了食草動物的充饑果腹的首選,在田地勞動的,身上偶爾挂一兩次彩的人類身上所流出的血,吸引了非比尋常的捕獵者。半個月以來,在發生了兩樁野獸傷人的事情後,慣于和野獸搏鬥的人紛紛扛起了刀、鋤頭和矛,分成幾組,互相照樣,也輪流看守田間。
獵人又能施展他那做陷阱的手藝了,他做了好些套索,又照鐵匠用那些賤金(藏寶室器皿的統稱,畢竟它們實在是太脆弱了,一不小心就能燒壞掉)打了幾個一次性的捕獸夾,相比捕捉,大家準備還是以驅趕為主。嗨,有些畜生可是會成群結隊地來報仇的,有人提起這茬,不好處理啊!
很快,這場半防禦性質的狩獵捉到了不少奇形怪狀的野獸,共生在一起的狼和羊,步履蹒跚,看不出究竟是哪一方寄生了哪一方,獨眼的毛驢,嘴裡流淌奇怪的粘液。晚上,搭棚在外的夜宿的人老能聽見馬蹄聲,探頭去看,什麼也沒有。
也不知道這群人怎麼搞的,在法爾法代再次置身于已經做出通用量值,卻依舊吵個沒完的建築師之間時,有個腼腆的漢子湊了過來,說,他們搞到了一些動物幼崽,能不能養。
他是上次随法爾法代出門的二十人之一,法爾法代記得他叫格夫。
“你們……”他還沒說完,格夫就指天發誓道:“牲廄我們可以修,用麥稭鋪一鋪,再把蛀掉的木頭換換……”
“……說吧,怎麼突然想馴養牲口了?”法爾法代這麼問了,格夫也就老實答了——原來是磨坊那邊的事情,和地上一樣,雖然說目前所得的作物會暫時歸公後再分配,不過既然擁有憑證這種無限等同于貨币的玩意兒——再說農民們又不全是蠢貨,結合那些發布在公告欄上的東西,那以後大概還是會回歸各自負責一片田地的老規矩。在地上,給領主種完了田後,他們自己是擁有一塊可支配産出農作物的地,雖然地嚴格來講還是領主的,農民就是被允許種而已。
“說起來啊,難免以後還得排磨坊的隊,誰叫現在全是人力碾磨,效率不高——我看大家以前也沒少為誰先誰後的事情和鄰裡生些小摩擦,對吧?這種事情就像被蚊子咬個包,看起來不是大事,實際上能讓人窩火好幾天。”大家都擠在布告闆中間的時候,有人說。
以前那是以前,現在有能做主的話事人,脾氣也還過得去,那人見大家都感同身受,就繼續說:要是能用畜力磨,那不就省事啦!再說也不是不能造,赫爾澤總管說了,她家裡以前就是用牲口拉磨,她肯定知道怎麼搞,所以萬事俱備……而且有畜生還能幫忙犁地!
其實絕大部分人能同意,并不是為那八字沒一撇的磨坊大排隊,純是被最後一句給說服了,是啊,以前沒有牲口,那就是沒那個條件,現在今非昔比啦!
法爾法代聽完,“提議的人是誰?”
“哦,是松吉。”
他眼皮跳了一下,好像有點印象。
直到後來他回辦公室辦公的時候,和維拉杜安說起這個,才被騎士提醒道:“松吉啊……大家夥兒對此人有些意見。”
“什麼?”法爾法代好奇道:“這兒還有什麼人比阿達姆那混賬還受人诟病嗎?”
可惜阿達姆不在,不然他得當場跳腳。
“聽赫爾澤說,這是個出名的懶蛋……他人似乎不笨,沒什麼壞心眼……”
看出來了。說白了就是純想減輕負擔是吧?
法爾法代無語了片刻,要不然說人的懶惰也是促進發明創造的推手之一……雖然當時他就答應了,别的不提,他也真的很想點一點畜牧業,沒想好怎麼做而已,瞌睡來了送枕頭,人家試驗品都給你自備好了,實在沒什麼理由拒絕,任這群人在業餘時間折騰折騰,看看這件事能不能成也不錯。
答應之後,他本來就不再準備過多地去過問此事,上司給的壓力太多還是很影響積極性的。不曾想才過了一周左右,陷阱就網到了什麼東西——這句話聽起來神神叨叨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就不能丁是丁卯是卯地講清楚嗎?傳話的自認為把話原原本本地帶到了,扭頭就跑回去了,好奇的人放下手中的活計,跟着去湊了一下這個熱鬧——嚯,原來對方所言不假,連最好辯的人都無話可說了,愣愣地圍在那張大網前——裡頭什麼都沒有,又像确實網到了什麼東西似的……憑空凸出了一大塊……
網線扭來扭去,如果這群人能放下吵鬧,安安靜靜地不言語上一陣,就能聽到一陣類似風從窗戶、窄道還有樂器狹縫溜走時留下的那抹回響,有時候,那網裡又會發出用手去磋磨沙礫或是鹽粒的沙沙聲,等法爾法代從城堡過來,他站在那面網前,蹙着眉頭看了好一陣,才出聲:“聽得懂我說話嗎?聽得懂就把你右邊的網頂起來。”
那東西似乎猶豫了一下,這才慢慢照做。
法爾法代背後才歇下去一陣的議論聲一下子大了起來,他想了想,讓所有人先回去。
“大人啊,您還沒說這是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