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一個季節末,和動物的較勁暫時告一段落,這卻不代表人就此能享受安逸,安逸從不踟蹰,真正的安逸留存在你恍若隔世的那一瞬裡,剩下的就全是追思。天氣轉涼,孩子們最先松一口氣:終于不用再為那一杯難喝的茴香水而和大人沒完沒了地讨價還價啦!
這些喜歡三五成群、東遊西逛的孩子時而以凱米為首,時而以瑪麗薩為首——大部分時間還是聽瑪麗薩的,她膽子出奇的大,頑皮得像隻貓崽,最主要的還是她的點子最有趣——他們在植物園裡工作、嬉鬧,死掉的軀體帶來了永恒的童年,長不大或許将成為遺憾,可是在被縱容着胡鬧的時光裡,你不好老是抱怨這個。
十五歲以及以下的孩子都是這樣,說來也奇怪——死者裡最年輕的也就七歲,再小的孩子就沒有了。
七歲,人在七歲之前,靈魂都還沒從骨頭裡生出來叻,眼球渾濁的老人砸吧着嘴說,所以,一般都是等他們七歲後才取名字……既然沒有靈魂,那死了就是死了,下不來也正常。
是這個緣故嗎?也許是吧。
在法爾法代随便站在什麼地方,和什麼人商議事情時,尤其是在炎炎綠霧裡,他身上的披風——大氅或是留袖外套,堪堪能遮到他的靴子。乍一看,有些不倫不類,但他也是城堡裡唯一一個能被其他成年人恭敬對待的年輕面孔。民間傳說裡的王公貴族隻要保持優雅,然後就能在離奇且充滿可笑險阻的故事中得到一份愛情,财富或者天降一個王位。沒有人會具體去告訴這幫普通人家的小子,領主在享受生活之外都在做些什麼。
實際上也沒享受過什麼生活的法爾法代成天就泡在一些破事裡了,他活像把一百零八年後才會發生的災難也擔心上了一樣,行色匆匆,有條不紊地推行政策,下批方案,與新來者簽訂契約或者招架一下誰一時的奇思妙想。
“沒見過他玩樂呢。”亞加說。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腦子有病的,法爾法代大人是領主。”
“我知道啊,就是和父親一樣吧,每天處理這個那個的,放羊,去集市,家裡哪樣東西壞了就上手修。”亞加琢磨道:“但是父親會喝酒,也會笑,天天說自己要休息……休息日不是睡大覺,就是出門打牌,也沒怎麼見過領主笑啊。”
他還是會笑的。有人适度地說道,不過次數不太多。
人呢,總是以己度人,在更為早熟孩子的眼裡,這算不上什麼,算賬,當家做主,再說他本來身份也不一般。在另一部分人眼裡,也許他應該和傳說裡一樣,合該有玩鬧的權力——當法爾法代注意到這群大小孩子今天不知道什麼情況,一直盯着他嘀嘀咕咕,他把文件往佩斯弗裡埃手裡一放,直徑走了過來。
“啊啊啊啊他怎麼過來了!”
“這我哪知道!誰讓你們看的那麼明顯!”
推推搡搡,完全不敢跑的孩子們縮在一起,等法爾法代在他們面前站定後。老實地和領主行禮問好。
“有什麼事?”
明明都是少年,法爾法代身上卻透着這些孩子尚且還不理解的穩重——那與嬌慣出的貴氣、傲氣不同,撇走了浮躁,他隻消往那一站——就讓人覺得,哪怕此刻這群孩子的頭領還在,也沒辦法撼動——遑論僭越他憑沉着的眼眸,平靜有力的口吻和無時無刻都筆直的身姿所構築出來的地位。
但那種壓迫感很快就減輕了,他對小孩還是很寬容的。
他們一緻搖頭。總不能直接問,啊,您平時不幹活兒的時候都在玩什麼——
“我有一個問題……”亞加話還沒講完呢,就被瑪麗薩和凱米一左一右地從背後拉了拉衣角,但他這人講起話來不過腦子,嘴還沒閉上,話已經溜出去啦:“您光幹活,是大人隻許您幹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