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音昆沒收吳優的信封,她站在那愣了一陣,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也懶得回頭。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她垂着的手裡接過信封,沒有意外,是李執。
他捏了捏,隐約有硬硬的卡片,覺得不對勁。打開看了下,繃不住失聲笑出來。
“你給前男友送禮?”
真神奇的腦回路……
李執又反應了下,低頭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吳優是以什麼身份送禮的?患者家屬?
吳優自有一套說辭:“上次婚禮鬧騰一頓,還用666惡心了對方,是打算此生不再見了的。沒想到這麼巧,不想因為她影響了阿姨的醫治體驗。”
嗯,她是個認真的人,絕不允許自己的小惡作劇耽誤了正事。
發現李執還一副看傻逼的表情,她小聲又補了一句:“正好有兩張購物卡沒用……”
“沒用你可以扔了。 ”
就吳優一貫睚眦必報的個性,高醫生倒可能以為她在釣魚執法,準備反手舉報。再說了,也就一個住院醫生,犯得着給他送禮麼。
上車後李執才能從她的犯蠢中抽離,吳優卻不服輸瞪他。
“走吧,請你吃飯,謝謝你在我媽面前的表演。”
“不用謝,一報還一報。”
李執回味了一下,這不是好詞吧?
“想不到你雖然書讀得挺多,倒是不會用詞。”
他記性挺好,把吳優夏天說的話終于還了回去。
“沒用錯,咋倆的孽緣也配用好詞?”
行,孽緣也是緣。
兩人去了仙霞路附近一家燒肉店,還點了清酒。平常李執不大喝酒,最近忙着跑醫院焦頭爛額,難得有這樣的空擋閑下來。
也難得有這樣的場景……
說來兩人認識半年多,大多是集體活動,從來沒有過這樣單獨相對。
已經過了用餐高峰期的八九點,虹開區寫字樓外資企業的海外派駐社畜在三三兩兩喝酒。透着一股仿佛電影散場般的寥落氛圍。
包廂裡有點熱,吳優脫了外套,裡面是件米白色的貼身薄開衫。從包包裡掏出一個大腸發圈,把長發随意挽了個丸子。有幾縷零星碎發散在兩頰,曲曲繞繞像不受控的小獸。
榻榻米上鋪着淺青色蔺草席,背後的原木镂空窗格映出外間的影影綽綽,一盞魚型吊燈灑下糅雜顔色的光線。一切都是素淨的,襯着包廂裡的安靜。
李執在用夾子翻牛舌,隔着炭盆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因為空調還是炭火,吳優的臉頰透着粉,是她這個人身上少見的暖意。
他們吃飯聊工作比較多,這時候兩個人都比較客觀。其他時候,總是會鬥嘴。
比如吳優問:“你哪根神經抽了,居然跟高意昆說咱倆要領證?”
“你這麼愛面子,我幫你赢一下”
“跟你領證怎麼就算赢?”
李執放下夾子,您自己烤吧,不伺候了。
然後李執問:“最近怎麼不見陳公子?”
“他說工作忙。”吳優也知道這是借口。
“你總吊着别人不答應,陳宴又不是當舔狗的人。”
他仿佛是點評的語氣,置身事外、隔得很遠。
李執覺得吳優真挺傲的,傻子都看出來陳宴喜歡她,她還一副純粹好朋友的樣子。
吳優覺得男人也挺怪的,什麼叫吊着?她拿話噎他:“你是啊?”
“我是不是,跟你關系都不大吧?”
“我聽過一種理論,男人願不願意舔,隻看這個女人對他夠不夠有價值,本質都是放到利益天平上去衡量。” 接連打擊,吳優無心戀愛,對男女之事有點消沉刻薄。
李執在對面掀了下眼皮,擡起手,默默地喝酒。
吳優看着他的唇抿在陶制酒盅邊沿,手指的戒指折射出一道光線,有點刺眼。
她想,是說中了麼?
李執想,男人難道就沒有自尊麼?
清酒後勁有點醉人,吳優突然想問下他,這枚戒指有什麼故事麼?
張了張嘴,又想算了吧。就像他說的,跟她關系都不大。
他們後來又談到了房子,李執想如果要買法拍房,他幫忙查一下清白不清白。
吳優卻确定說暫時不買了,最近還忙着搬家換個房子。
她是真的有點頹的……這一年真是颠沛流離。大廳裡的日企社畜喝大了在大呼小叫,穿着拘謹的西服卻卸下了職業人的體面。
兩人卻隻是安靜地對坐,好似沒有大的情緒。隻是倏忽間,吳優覺得烤肉的煙氣讓她眼皮有點發酸。
夾了一隻甜蝦入口,筷子的末端挂着擺盤的冰渣。人短暫地感受到了一縷清涼,室内密織的熱氣堪堪褪去些。
李執送吳優到她家樓下時,已經十一點了。
他跟着下了車,兩人在門廳口說話。在代駕的眼裡,挺像小情侶舍不得分别的缱绻。
“你确定好房子,搬家可以讓我們幫忙。”
吳優覺得李執是挺怪的,兩人不對付,但總喜歡囑托關照她。
腦海中突然有一種錯覺,該不會因為她是他妹妹的好友,李執把她也當妹妹了吧?
挺愛當哥的……
他比吳優高一頭,她擡眼的視線剛好可以看到他的唇,有一絲微微幹燥。
讓人想起剛剛喝酒他握着的酒盅,陶瓷表面的淺淺冰裂紋。她可能是醉了,頭昏昏的。
突然開了口:“李執,你沒有潤唇膏麼?”
明月穿梭于雲彩間,光線交錯掩映,地面的景緻晦暗不清。她的情緒也冗亂,在最近的頹廢與受挫中,撕裂出一道縫隙。
那股情感穿透她的理性之牆,傾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