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優第一次加了顧秀青的聯系方式,商定回頭把她做旅遊的朋友介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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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執把着方向盤,車子在國道上緩行。兩側民居漸漸稀少,十幾分鐘的路程就是工業區。錯落青山和星布河網間,是點陣布置的企業廠房。
公路邊一閃而過的随便一副招牌,細究可能就是一家納稅上億的民營企業,就這樣不起眼地坐落在江浙鎮落間。
“你想創業。”
吳優沒有點頭,當然這也不是疑問句。人真的是會變,大四那年她羨慕哥哥繼續走學術路,她或被迫或主動地選擇了商業化道路。現在自己卻對做生意起了興趣。
說到底,百萬年薪也不過是打工人,能量是倍數增長、而不是指數增長。上面永遠有壓着一頭的老闆和層層林立的職級。
“不如先加入我們來試試水?貿然出來水土不服。”
她了然地笑了,A司高層出去創業是有名的不行,曾經被叫過“行業冥燈。”這也是前人的教訓,常居雲端、是踩不實泥土的。
“你想讓我給你打工???”吳優逗他,真敢想。
“是合作,有幹股的。”不看交情、實事求是講,她現在跳出去任何公司肯定是有股票的。
“那等我們第一期合作結束,到元旦時候我再決定。”到那時新品上線,她也跟完了品牌初建的整個項目流程。如果覺得調性不合适,就拿經驗走人。
如果合作愉快,那是可以更進一步的。她沒有因為昨晚就對彼此盲目信任,工作從來很純粹。摸牌、組牌、打牌,吳優習慣自己來。
“悠悠,永遠這麼計算不累麼?”李執内心想說,不用給我時間節點,我都等你。
吳優解開安全帶,跳下車,周末的廠區略有點空曠,但旺季也有人值班和部分加班。
“你現在就好為人爹了?”丢了一句給他。
李執笑了笑,記性真差,下了床就不認人。
有一個副廠長來接待他們,他喊李執“李總,”眼神移到旁邊抄手站着的吳優。
“這是我太太。”
“老闆結婚了,怎麼沒有宴請?”
“老闆娘太忙了……”李執戲谑地說。
這個女的可是随時打算跟他拆夥的。
待兩人獨處,吳優狠狠擰了他手臂一下。故意的吧,今天過來是公事,有必要到處說他倆關系麼?
“你忘了咱倆就兩年約定?大張旗鼓什麼?”
李執覺得自己有時候也挺賭徒的,他從來都當兩年後不存在……
卻故意眯着眼逗她:“換老婆又不丢人……說明咱們品牌做得蒸蒸日上,我越來越發達了啊。”
他是懂一句話将軍的。
什麼鬼價值觀……吳優覺得對他的好心太多餘。
過來之前吳優提前看過廠子的經營報告,有備而來,今天對各個部門倒是不算陌生。
采購部門的經理過來陪着,一個有點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李執跟他随口閑聊。似乎沒什麼側重的八卦,不一定職責相關,多是一些招工或是設備的雜事。
吳優看着李執和人站在廊下抽煙,談吐挺老辣,這感覺有點怪異。不像那個她熟悉的他,比平常更遙遠一點。
跟他來到這裡,吳優有了實感,他是白手起家做了八九年,才有了現在的生意規模的。在這裡他刻意顯露的草莽氣質與周邊是如此契合,遊刃有餘如魚入深潭。
而在上海寫字樓裡他則更多以管理者的樣子,甚至跟她公司的一些高層有點類似,會拿腔作調、也會虛與委蛇。
吳優拿了李執的車鑰匙,開了門坐到駕駛座上無聊等他。打開微信,随手把昨天拍的小橋流水發給了吳率,回應他的異國雪景。
“這麼閑情雅緻,居然有空出去玩?上周媽媽還讓我扒拉下同學資源,給你介紹對象。”
無聊!吳優跟母親黎昕推脫自己每天996,除了同事見不到其他人,來糊弄過關。沒想到黎昕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她哥的朋友同學們上。
還好她不知道自己最近不怎麼加班,不然肯定奪命連環電話過來。
吳優擡眼看向車窗外,李執正走過來,鬼使神差地對哥哥回了個:“别扒拉了,我戀愛中。”
她沒覺得兩人在戀愛,就像也沒覺得兩人是夫妻。心中寬慰自己,擋箭牌挺好用。
李執上了副駕,注意到吳優輕輕皺了下眉、鼻頭輕嗅。他開了車窗,從扶手箱翻出盒口香糖倒出兩粒。煙其實不大抽,難得今天陪人說話太尬才抽了根。
合上扶手箱的時候,吳優眼尾掃過,一支透明粉色的物件一閃而過,是之前她送的唇膏。
“走吧,附近山上有農家樂,土菜挺好吃的。”
吳優輕擺方向盤,李執在旁邊指路,有一搭沒一搭地介紹旁邊的公司,這邊面料、輔料、成衣都是産業鍊上的工廠。
“很多已經易主了,也有過一些倒閉的。”那時候,李執是跟着父親的早年相識戚叔,拿着家裡的一筆僅有的積蓄,投入到一個剛剛接手的小廠子。
2010年,借着外貿的東風,兩年規模擴大了十倍,才有了第一桶金。
他在這裡經曆了自己的18歲到20歲,曾經低落懷疑過,現在隻有感激。
“你看到那個袋子了麼?它本來不會飛,隻是恰巧出現在那個街口,恰好此時來了一場風。”
車輪飛馳,吳優從後視鏡看到一閃而過翻飛升空的一道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