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親的病情,讓他想定下來,她恰逢其時地出現。甚至工作也有助力,沈南雨不也經常說,對他們公司兩人正好雙劍合璧。
吳優本不該計較,現代都市裡的男女鮮少不在權衡。可她就是嫉妒糾結到難捱,根源是:她沒有在權衡,雖然曾自我欺騙過。
夏天時拒絕了母親介紹的一波波大好青年,她本不再急于戀愛。
李執是她的一次意外,是突如其來的一場驟雨,呼嘯而過的一陣疾風,躲避不及的一道光線。
她慣常精明算計,除了對李執的喜歡,那是悄然無聲地發生的。窗外的法桐不知是哪個時間節點枝葉變得枯黃,就像她不知從哪刻起,開始渴望他的親吻和擁抱。
是當你走過巷口,一片蜷曲的葉子掉落在腳邊,輕踩過咯吱吱地響。才驚覺夏天已經走了那麼遠,好似追尋不到殘影。
卻又是那麼地近,仿佛湖畔的清風仍在臉頰吹拂。李執打開車窗,吳優側目望向遠處。廊橋與遊船都是自小陪伴的景緻,卻在那個綿長的午後,有了專屬于兩人的浪漫。
那時沿着環湖公路折返,他說:“你喜歡哪條路就走哪條好了……”
于他似乎是随口一提,她卻悄悄潛入心底。
一次次的鬥嘴,不是對他的反駁,而是她對自我的一次次無謂抗争。
沉淪,不能自拔。
吳優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在親情上摔過跤,居然在愛情上還如此掉以輕心、随便心動。
卻又做不到毫不計較、全力以赴。
人真是好難壓抑自己的欲望,原來是如此渴求一份獨一無二的珍視。父母無法選擇,隻能被動接納。可戀人是她自己看上的,真是活該……
又可能這就是注定的宿命,奢望偏愛的人類會撕扯,就像匮乏雨水的土地因幹渴而皲裂。
想起成年後再次學遊泳的場景,捏着對消毒液味道的嫌棄,說服自己閉氣漂浮。繃緊的身體盡量克服恐懼,奮力撲騰,本意是追尋安全感,卻嗆了更多水。
風筝隻有墜地時,才能擺脫飄蕩無依的宿命。俗世凡人,貪念是那根拽着的繩子,如影随形。縱使飛得再高再遠,是羁絆,也是詛咒。
*
吳優連續兩天在公司吃完晚飯、健過身才回家,跟李執也隻聊公事。臉上表情繃得緊緊的,不松懈一口。
李執也不帶搭理她的,他知道男人應該更包容一點點。但害怕她的别扭和冷眼,更放不下自己的自尊。
他記得她說:“我跟你就是圖方便安全。”抹殺了彼此間親密時刻的所有濃情愛意。
那個清晨,李執醒來,懷裡的人軟綿綿地。鼓鼓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雙手無意識地攀附着他的腰,一切剛剛好、彼此契合。
像她私下裡會穿的兔毛線衫、或是戴的一頂塌塌的絨線帽。以及特意換上的暖色調家居品,和與她外表人設不相符的那些收藏小玩意。
多麼難得的柔軟一面,對世界沒有一絲防備心。
毛茸茸的小獸收起利爪時,是如此暖呼呼的一團,窩在人心裡。
李執後來才意識到,他喜歡上她,是在更早的時候。那是春天裡的匆匆一瞥,當時并未察覺異樣,甚至還未相識。就像悄悄抽出的新芽,倏忽間就枝繁葉茂。
以至他才會在初夏的正式見面時,面對她高高在上的惡意,如此針鋒相對。
她有時又是如此令人生厭。
生氣時口不擇言:“那你可千萬不要靠近我這種随便的女人。”咬牙切齒、面目可憎,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惡狠狠的血痕。
下了一場凍雨,又結成了冰淩,懸在那裡讓人不踏實。你以為多一點日光的照耀,終會融化吧?可碎渣卻突然掉落,砸得人生疼。
……
日暮時分,李執開車出了公司,沒有按照慣常的路線回家。調轉方向上了另一側的高架閘口,想去沈南雨的酒館喝點酒。他在刻意減少和吳優的獨處時間。
旋轉玻璃門叮鈴響動,他把黑色的羊絨大衣交給服務生,找了角落的一張桌子坐定。
沈南風走過去,拿了台筆記本先跟李執談工作,從近期的産品定稿,到年後的線下系列,過了個遍。
“你沒事吧?”李執掀動眼皮打量她,仿佛見到了稀奇的新生物。
沈南雨這個酒吧大家合夥都投了點錢的,當初開業,沈南風可是拍闆立下禁令:這裡是娛樂場所,請勿讨論公事!
“我都請了一周假,繞地球快一圈了,這會收收心不行啊?”
“太用力,……你忍着不哭的樣子太用力了。”
“你呢?如果沒吵架,這會兒早該回家,讨悠悠歡心了吧?”
沈南風無情揭穿,拆台誰不會!
李執輕笑了下,擺好酒具,陪她一起喝。兩人都破了戒,過往都是在保存實力。此刻不再節制,頗顯酒鬼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