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院門前無需妩媚妖豔的女子站街迎客,就有大量的客人往院裡湧去。
這些人都在談論雲顔,都對她的新曲萬分期待。
傅知許見此盛況也有些啞言,不過在護衛接過香帖後,有人恭敬地将他們請到了雅間。
隔着珠簾,坐在下方給雲顔捧場的人清晰可見,有不少都是那日參加蘭亭詩會的學子,還有結伴而來的膏梁纨袴、大腹便便的富紳巨賈。
随着一聲驚呼,雲顔邁着蓮步跪坐于琴前,“奴家感謝諸位前來捧場,今日先彈奏新曲——洛謠。”
雲顔的眼神好幾次瞟到了傅知許的雅間,謝長歡看得清楚,她和當初蘭園初見已大不相同。
珠钗環繞,羅裙繁複,端的是一副清麗出塵的面容,眼裡卻有藏不住的自得。
琴聲起,賓客陷入沉寂,細細品味其間美妙。
洛謠此曲該是由邊地民謠改編而成,可惜技巧過甚,少了分情意,隻能見到邊地風光,卻勾繪不出百姓面容、人間喜悅。
謝長歡的評價是尚可,她望了身側的傅知許一眼,他沒什麼動靜,看來與她評價一緻。
曲畢,一位錦衣公子率先鼓掌叫好,“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聞,在下佩服!不過小生遠道而來,更想一覽姑娘的桃花醉。”
衆人紛紛附和,而雲顔攥緊了衣袖,臉色白了幾分。
雲顔深知,她所得到的一切皆源于蘭園的那首桃花醉,她努力嘗試新曲,但永遠比不過桃花醉。蘭園中驚鴻一瞥的謝長歡,是她此生都越不過的高峰,可她不甘心。
面對台下衆人期許的眼神,雲顔輕擡素手,撥弦奏出了她爛熟于心的曲子。即使已賞聽過數次,有些賓客依舊沉醉于雲顔的演繹,内心感慨:不愧是桃花醉!
而此時,雅間裡,連墨竹都覺得有些無趣,因為知言苑中有人日日練習,他都聽倦了,這些時日連少爺都不彈這首曲子了。
謝長歡手倚坐凳扶手,耷拉着眼睫。
傅知許聽得也不認真,偏頭觀察謝長歡,他心裡也後悔此趟出行,與其坐在此處看着長歡昏昏入睡,不如待在府中。
不過他也有些竊喜,至少平常長歡聽他彈琴是耐心的。
有洛謠和桃花醉在前,接下來的平常小曲顯得遜色許多,對賓客而言,能有幸聽到盛極一時的琴曲,也是不虛此行。
傅知許和謝長歡之所以耐着性子聽完全程,是因為入雅間後,有婢女前來傳話,說演奏結束後雲顔要親自來拜見。
傅知許應承下來,故不便提前離席。
帶着歉意的聲音響起,“長歡,委屈你了,下次我們不來了。”
謝長歡睜着迷蒙的雙眼,朝傅知許點了點頭,未說其他,因為有人來了。
恰好敲門聲響,“傅大少爺。”
門外之人正是雲顔。
若是謝長歡沒猜錯,來人應是聽全了傅知許的話。
“請進。”
雲顔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就是并排坐着的傅知許和謝長歡兩人。她有些好奇,她問過傅大少爺的書童墨竹,謝姑娘不過是普通護衛,何時護衛能與主子同坐一席了。
如此看來,謝姑娘與傅大少爺的關系怕是不簡單。
“傅大少爺,歡迎您應約前來。”雲顔說完後,又面朝着謝長歡,“謝姑娘,許久不見。”
謝長歡點頭示意,傅知許笑容清淺,“雲顔姑娘客氣了,說來我還不曾親自謝過姑娘贈予的琴譜。”
聽及此處,雲顔的表情滞了一瞬,她見謝長歡沒有絲毫反應,隻能強裝鎮定,“傅大少爺不必客氣,我來此隻是為感謝您來捧場。”
雲顔本來有許多話想同傅知許講,但她沒有預料到謝長歡也在此,她是個聰明人,知道不能再打傅知許的主意,否則隻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需要盡快将謝長歡這尊大佛請走。
傅知許違心地誇了雲顔幾句,便同她告辭。
回到傅宅時,已過亥時,早前謝長歡已同暗衛們交代過,晚間有事出府,讓他們自行練習,她便随着傅知許往自個兒院子走。
墨竹打了好幾個哈欠,走路都有些晃悠。謝長歡走得離他近些,免得他暈頭轉向地,不小心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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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夢,本以為隻是有些倦躁的一天,卻沒想到傅知許去莳花院的消息仍是傳到了傅伯庸的耳朵裡。
傅伯庸下朝回府後,派人将傅知許叫了去,謝長歡同行。
書房内,傅伯庸立于書案後,手中筆未停,淡淡出聲:“知許,你昨夜出府去了莳花院?”
傅知許還未回話,他又接着說道:“為父也是早朝時聽同僚談起此事,方才知曉,我知你守禮,不會做出什麼混賬事,再說你身邊還有長歡陪同。”
“可是,知許你該知道,傅家如今正處于風口浪尖,萬不可行差踏錯一步。”傅伯庸望着傅知許定定地說。
察覺到傅伯庸語氣中的嚴厲,傅知許恭謹回道:“父親,是兒子思慮不周,行為魯莽,以後不會了。”
謝長歡沒想到,傅知許竟連莳花院都去不得,這盛京城裡搬弄是非、亂嚼舌根的小人實在是太多了。
“行了,也不是訓誡你,不是什麼大事。你阿娘方才和我說,她找你和長歡,你們先去吧。”
傅伯庸繼續俯身執筆,傅知許便轉身帶着謝長歡出去了。
正廳,傅知許到時,傅夫人正和姚姑姑悄聲說着些什麼,臉上的笑都快溢出來了。
不過,見到傅知許來了,她立刻收起笑,闆着臉說道:“知許,你說說,你昨夜為何要去那勞什子莳花院?竟還把長歡帶去,她可是個姑娘家!”
原來,傅夫人也是來興師問罪的,這可與謝長歡無關,主子要去,她不得不從。謝長歡退後半步,免得殃及池魚。
傅知許隻好硬着頭皮上前,“阿娘,我是去聽曲的,沒做其他的,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去了。”
傅夫人對此好似真的很生氣,她不想多說,便朝着謝長歡招手,“長歡,你說你怎麼也不攔着他點,莳花院能是什麼好地方。”
謝長歡汗顔,當時她也是有些想去的。
見謝長歡被質詢,傅知許隻得再次認真地和傅夫人解釋:“阿娘,您别怪長歡,這種事日後不會發生。”
行吧,見傅知許信誓旦旦,還知道維護長歡,傅夫人就不再揪着此事不放了。
“對了,我叫你們來,是另有要事。知許,你裴姨家的小孫女要辦周歲宴了,你也知道過陣子是太尉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壽,所以我想讓你和長歡代我去一趟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