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皇家春獵。
皇家儀仗隊從宣武門出宮,由執金吾先導,衛尉次之,直奔盛京城郊的皇家獵場,約莫傍晚時分能到。
晉洛晏跟在皇帝龍禦和皇後鳳攆之後,與祁懷瑾共乘。
祁懷瑾傾身倒過一杯茶水,漫不經心地說道:“二皇子怎的沒和你一起?”
晉洛晏一想起這事就氣,雖然在那日與執金吾巡視京郊後,他從懷瑾那裡搶了不少稀奇珍寶,但是也抵不過二皇兄給他造成的困擾。
晉洛雲說到做到,十日裡有五日都會光臨太子府,晉洛晏話已出口,隻能好生招待。
今日出行,晉洛雲沒來找,他終于能喘口氣了,實在是晉洛雲太過熱情,頗有些招架不住。
他沒好氣地回答:“顧國公的女兒從江南一帶回京,二皇兄應是要陪他那位多年未見的表妹。”
晉洛雲的馬車裡,确有一位玉軟花柔的妙齡少女,檀口中吐出的聲音猶如玉石之音,嬌脆動聽,“表哥,你别說話了,讓我靜會兒。”
無法無天的晉洛雲遇見這麼個人兒,也是萬萬不敢造次的,車輿中頓時鴉雀無聲。
這位少女,便是定國公顧靖之女,顧今棠,當今陛下親封的瑞甯郡主,皇貴妃的嫡親侄女,二皇子的表妹。
顧靖無子,唯有一女,故而将顧今棠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可惜,這般天之驕女,是位早産兒,身體孱弱,注定是要在藥罐子裡泡大的。
宮中太醫建議将顧今棠送至江南休養,那兒氣候宜人、雨水充沛,更适宜她調理身子,顧夫人二話不說,剛出月子就帶着顧今棠離開盛京,尋了處江南水鄉安置下來。
夫人和幼女皆在江南,顧靖也想辭官常伴左右,可他是朝中重臣,西北大軍也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皇帝不允,顧夫人也勸他,所以顧靖隻能留下,常年在盛京、江南和西北邊陲三地來往。
而現今,顧今棠身子大好,在十七年後終于與顧夫人一起重回盛京,此次春獵也是這位被顧國公藏得嚴實的千金貴女首次露面,許多人都上趕着探口風。于是,晉洛雲主動攬下了照顧親表妹的活。
顧靖和顧夫人很放心,因為顧今棠雖遠離盛京數載,但晉洛雲從未忘記過這位表妹,逢年過節,以及生辰,都會有遠道而來的禮物送至她的手中。這對表兄妹的感情甚笃,與嫡親兄妹無異。
衆人奔波整日,在傍晚時分抵達了獵場,此處位于盛京東側,鮮草肥沃,有一望無垠的翠綠景象。帳篷已經搭建好,皇帝下令先稍作休息,待明日晨間,共同舉行祭祀天地儀式。
前來朝賀的羯族使團也在隊伍之列,他們的行宿由傅知許全權安排,連在白日裡趕路時,傅知許也是随爾朱勒和爾朱弘同乘一輛馬車,還有謝長歡。
車内不過四人,爾朱弘便肆無忌憚,來來回回“謝姐姐”地叫,謝長歡很郁悶。這不,一到獵場,她就堅決拒絕爾朱弘再跟着,謝長歡發話,爾朱弘求傅知許也無用,隻能乖乖得随爾朱勒進了帳篷。
“長歡今日辛苦了。”傅知許想來想去,也隻憋出來這麼句話。
謝長歡敷衍地表示:“有點。”
兩人正緩步往劃分給傅家的營地走,而前方立有一人,是祁懷瑾。
春日裡夜色來得快,不過幾步路的功夫,已是繁星似被,祁懷瑾溫聲開口:“傅大少爺,在下想同長歡說句話。”
傅家營地近在眼前,暗一也正看着這邊,謝長歡望向傅知許,後者隻覺内心苦澀,依舊笑着點頭,“那長歡,我先過去。”
傅知許的步伐平穩,心中卻極不平靜。
前日廟會,慈雲樓中,懷瑾與長歡不過交談片刻之久,他就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熟稔。懷瑾的心意他清楚知曉,而長歡的心意他也要摸不準了。
傅知許焦灼萬分,卻不得其解。
營地邊緣,隻餘稀疏火光,有侍衛巡邏。
謝長歡背着手,仰頭看向對面,眼中有星光沉浮,“懷瑾,你找我有事嗎?”
祁懷瑾的手指動了動,他有些心癢,想摸面前姑娘的發頂,“是有樣東西想給你。”
他從袖中拿出一泛黃油紙包裹着的不明物件,随着油紙揭開,酸甜辛辣的氣息被晚風吹散開來,是甜姜。
“這是方才言風給的,我想你可能會喜歡,坐了一整日的馬車,用些甜姜胃裡會舒服不少,嘗一嘗?”祁懷瑾将甜姜捧至謝長歡面前,指尖上被蹭了些玫紅色的汁水。
謝長歡小心地撚起一小塊甜姜,辛辣味刺激着味蕾,确實讓人神清氣爽,甚至覺着胃裡空空有些餓。
“好吃!”謝長歡笑彎了眼,祁懷瑾也是。
“還吃嗎?”
“再吃一塊就好。”
謝長歡慢慢嚼着甜姜,祁懷瑾則是将油紙重新包好,“那你留着,想吃的時候再吃。”
“嗯。”謝長歡接過嚴嚴實實的油紙包,此時,祁懷瑾手上的黏膩汁水更明顯了。
她掏出了條繡有綠枝的手帕,“懷瑾,你擦擦。”
祁懷瑾遲疑了一瞬,笑着接過,“多謝,這帕上的綠枝繡得别有新意。”
“……懷瑾!你以為這是我繡的?”綠枝繡得歪歪扭扭,若說是使劍的手繡的也不足為奇,不過這是綠蘿繡的。
祁懷瑾笑而不言。
“這是我院裡的小丫頭繡的,我的手藝怕是還不及一分呢。”
原來不是長歡親手所繡,祁懷瑾内心笑罵自己,嘴上卻不饒人,“原來會用劍、會彈琴的謝姑娘唯獨不會用針。”
謝長歡沒反駁,可心中想的卻是:謝姑娘會用針,是紮穴治人的銀針,而非繡花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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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朗氣清,萬裡無雲,獵會前的祭祀儀式如常進行,以祈求獵獲豐收,随後是正式春獵。
首日出獵,皇帝慣常會與皇子和親信入林,晉洛晏和晉洛霄都随侍左右,除了晉洛霄。
“老二呢?怎的不見人影?”皇帝心情頗好,沒有怪罪,隻是疑惑地詢問衆人。
晉洛霄本人正站在顧今棠身側,一衆女眷裡唯他一位男子,他卻察覺不到周邊驚詫的目光。
皇帝見不着人,總管太監常公公大喊一聲:“二皇子殿下可在?”
“唰”地一聲,目光齊聚于晉洛霄,顧今棠無奈地推了推站着打瞌睡的人,“表哥,陛下找你。”
晉洛霄精神一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