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府,書房。
室内燭火明滅,蠟淚簌簌。窗影輕晃,繡紋谲詭。案前一衆心腹圍坐,幾人面沉如水,一言不發默默等待,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肅殺之氣在屋子裡彌漫開來。
“笃笃笃”幾聲敲門聲打破沉寂。
一下人上前禀告,“殿下,秦烽送來一盆菊花。”說着将手中泥盆裡的金色菊花托起,花瓣宛如縷縷金絲,交織成密不透風的一張網。
案前一人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上,怒道:“送菊花?是提前來吊唁麼?承免什麼意思,就派一個秦烽來送信?”
李暄擡手制止,轉而伸出兩根手指捏着菊花的花瓣,“這金色菊花是從坪山的暖房栽培而得,你去替我謝謝承免的一番好意。”
下人得令掩門退下。
李暄轉身一掃而過座下的各位,“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他拿起案上的酒杯一飲而盡,“諸位,危急存亡之際,成王敗寇,在此一舉!”
酉時一過,摔杯為号,清君側。
李暄的酒杯砸在門上,身後衆人紛紛上前拿起桌上的就杯一飲而盡,一時間屋子裡摔杯的聲音此起彼伏。
白日已沉,夜月将臨,鬥轉星移日月輪轉,本就是這天地下最稀松平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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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寒光從眼前掠過,聞淵甚至來不及等人上前開鎖,徑直砍斷薛見微手上的鐐铐,“情況緊急驚擾各位大人,如有得罪,擇日楊司使親自登門緻歉。”
他回頭一看薛見微還站在原處,不禁喝斥起來,“愣着是等司使親自來請你麼?”
“不敢不敢。”薛見微連連擺手,不可置信道:“還有此等好事?真的官複原職了麼?”
“難道我們還有膽量敢假傳聖旨麼?”曲霁明從懷中掏出腰牌遞給薛見微,“一時半會給你說不清,咱們去的路上我給你好好理一理,這慶王可闖了塌天的禍了。”
腰牌背面篆刻着:侍燈司掌燈薛見微。薛見微捧着腰牌人喜不自勝,一遍又一遍摩挲着腰牌,眉眼彎彎跟在聞淵曲霁明兩人身後,頭也不回地匆匆趕出去。
“薛見微!”
她一回頭,見承免面色冷峻立在堂前,腰間的玉穗晃晃悠悠,薛見微擡聲應了一句,“何事?”
承免頓了頓,“無事。”
薛見微這次停住腳,朝承免行了一禮,又趕緊提步追上前去。
倉促之間失事态驟轉,齊大同伏在堂上,目瞪口呆緩了片刻,才幽幽道:“薛見微真是好造化呐!”
承免站起身子,“明鏡高懸,不冤枉一個,大人怎麼帶有惋惜之意?”
“參知大人說笑了,本官絕無此意。”他将手上的案冊翻轉過來,“還有一兩位待審犯人,聽侍燈司的意思,既然陛下已下令捉拿逆子,隻怕後半夜大家且有得忙活,依我看不如抓緊時間歇息一場再續上?”
“甚好甚好,前兩日我府上新請了位燎陽的廚子,各位賞光來府上用膳如何?”文隽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一改方才憊懶之态,終于提起了興趣。
承免看了看于仕傑,兩人正欲開口推辭,門外闖進來一人,面色倉惶,“大人不好了,慶王殿下殺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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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是說李旸是被李暄行厭勝之術害死的?”
薛見微大吃一驚,“這...李暄是發了魔怔麼,陛下隻說要捉拿,到底是怎麼個捉拿也未曾明示,畢竟血肉至親,你我該如何是好?”
宮牆高聳,杯弓蛇影,風聲鶴唳。
侍燈司三位掌燈攜帶一衆手下前往慶王府,待得曲霁明三言兩語道明緣由,薛見微隻覺得一頭冷汗,這官複原職的第一任差事如此棘手,她忍不住歎息起來。
曲霁明壓低了嗓子,“你忘了裕昌年間的宮變,陛下手刃親兄弟,替奄奄一息的裕昌帝搶下玉玺才登上皇位,倘若李暄也要效仿當年來一場和光之變,那就是犯了陛下的死忌,他即使貴為皇子隻有死路一條,更何況侍燈司本受命于天子,你不應該有二心。”
聞淵冷哼一聲,“你廢那麼多口舌說給她聽作何,她許久不在侍燈司做事,腦筋也不大靈光了,等回頭咱們一并向楊司使好好告上一狀,收拾她幾下就乖巧了。”
曲霁明不以為然,斜睨一眼聞淵,扭頭加快步伐,“腆個大臉,誰跟你咱們?”
“我又哪句話說得不對了,你莫要生氣!”聞淵緊跟着追了上去。
夾道中冷風一吹,薛見微打了個冷戰,不知為何她這會總覺得心神不甯。
忽然一線火天點亮逼仄得宮道,黑暗裡踉踉跄跄鑽出來一個血肉迷糊的侍衛嘶喊道:“宮中有變!警訊!警訊!慶王謀反,已入皇宮,逆賊勢盛,求援,求援!”
話音未落,高牆飛下一隻長箭射中侍衛,他登時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可薛見微的耳邊明明還在回蕩着他的嘶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