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張群玉搖搖頭,揚聲道:“沒見過。”
薛見微笑了一聲,将衣裳仔細疊好,忽而發覺張群玉用蒲扇掩面,低聲道:“帶上你的東西,過一炷香時間來觀天司後門等我。”
觀天司?
薛見微猛然想起,張群玉曾經感慨自己不應去織造司,應當去觀天司。
對此她隻當是張群玉“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牢騷話,難道所有的謎底都在觀天司?
但見張群玉言語誠懇,不似兒戲。薛見微心一橫,大不了自己還有一柄劍傍身,收拾個老頭子應當不在話下。
一炷香後,薛見微如約而至,她先藏身在暗處觀察了片刻,不見有異常,才放心赴約。
張群玉見薛見微現身,也不拖泥帶水,“你想要知道的,我可以全部告訴你,但是......”
“直說。”
“我要它。”張群玉目光落在薛見微的懷中,那件包裹得完好的一件舊衣裳。”
“那怎麼能行?這是......”
張群玉不以為然,“我知道這是陛下的東西,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在宮中尋摸了這麼久也找不到答案的東西,薛見微你自己衡量罷了,時候不等人。”
須臾,薛見微痛下決心,“好,我同你做這個交易,但是不能立即給你,你要給我點時間善後。”
“成交。”張群玉退後一步,将半掩的門打開,竟是觀天司的内院。“不要多問,接下來我要講的絕無半句虛言,你隻管聽便是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尾栩栩如生的木龍吊在橫梁之下。張群玉下巴一點,“你看這是龍還是蛇?”
龍角龍須一直到龍身的鱗片萬分細緻,活靈活現到薛見微甚至能感覺張口的龍首在朝自己噴氣,“當然是龍了。”
“非也,龍乃五趾,這條龍神沒有龍爪。”張群玉眼神示意薛見微打開身後的包裹,“那上面的蛇也沒有爪。”
薛見微展開衣裳細細對比,一尾黑蛇與空中的木龍竟有點同根而生的神韻。
“要從多久以前開始呢?”張群玉長歎一口氣,“裕昌帝子嗣單薄,但起初的儲君人選并非李鼎,後來卻能一躍而成榮登主位,拿下燎陽是最關鍵的一步棋。但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如何能拿下如日中天的燎陽,這就要從燎陽的内鬥說起。
裕昌年間燎陽由彭贊為王,他育有十一子與一女,為了燎陽的金礦十一子紛争不休,其中第七子與第九子在争鬥中慘敗被放逐他鄉,這兩位皇子帶領心腹卧薪嘗膽轉換身份投靠李鼎,他們獻策破局之處在于彭贊的幼女,助其拿下燎陽,彭贊剩下的九子死于城破,剩下的一女下落不明。”
薛見微一頭霧水,“這和我要問的有什麼幹系?”
“我說了,不許發問。”張群玉瞪了一眼薛見微。薛見微連忙行了一禮以表歉意,“晚輩的不是,您繼續。”
“這一仗後兩位皇子帶領心腹在屢次鬥争中幫助李鼎奪得先機,沒多久裕昌帝駕崩,李鼎登基,兩位皇子大仇得報便打算隐退,李鼎準予。此間相安無事,一直等到和光六年,甲辰年十月二十八宮裡誕下一子。”張群玉看了眼薛見微點頭道:“沒錯,那孩子就是李承冕,與你同年同月但不同日。”
“甲辰年可真是多事的一年,北部大旱、南部水災,西南地震,李鼎本就迷信至極,認為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他隻好寄希望于曾經的舊人,七皇子的心腹,這位心腹對于術數鑽研幾乎是登峰造極,他推演出一海不容兩龍,接二連三的天災禍因皆是生于戊辰年的李鼎與甲辰年的元女相克。”
張群玉擇了一處幹淨的地方席地而坐,他指向薛見微,“這位精于推演的心腹便是你的父親,薛轶。他知道按照李鼎暴戾不仁的作風一定甯肯錯殺一百不放過一個,于是将你的生日推後兩日,所以你的生辰并非是甲辰年十月三十,而是甲辰年十月二十八,他還将推演的元女換為元男。至此,李承冕雖貴為皇子,但因為薛轶的推演與燎陽異族的身份隻能長居永巷,甚至過得還不如一位普通的宮人。”
“那時薛轶并不知道李承冕為彭氏之子,一直等到和光一十八年,兩位皇子才得知彭氏被李鼎幽禁永巷,這一年李鼎病重,他求醫未果後親自至俞州會見薛轶,請求舉行方術再為他續上一命。這是個解救彭氏的絕佳機會,如果李鼎願意放走彭氏與李承冕那便是水到渠成之事,如果要處死母子二人,他們也準備了假死藥,待得屍體出宮也可以遠走高飛。這是一件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但錯就錯在人心不古。”
“李鼎拿下燎陽後,燎陽的金礦一直秘密運送金磚入承運司,九皇子為此心生怨恨,在薛轶帶領一批方士入宮為李鼎舉行驅邪續命方術,他謀劃混在方士中的燎陽人刺殺李鼎欲奪得黃金,可惜東窗事發,這些燎陽人為護主自行認罪,李鼎勃然大怒,将薛轶與這一批方士處死,他本欲将彭氏、李承冕斬首,因彭氏搶先自盡明志祈求李鼎手下留情,這才保住李承冕一命。”
張群玉冷笑一聲,“所以,你本該死于和光六年,是李承冕用屈辱的半輩子換了你這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