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别書語空,意歸無相欠。
願娘子覓得貴婿,遂願平生。”
面前朗目疏眉、面如冠玉的男子如是說道。
明明劍眉雕刻下仍是那雙眼如丹鳳,熟悉的墨色眼眸卻寫着孟書韻陌生的情感。
昨日通宵繡錦帕的孟書韻被婢女叫起來說“退親”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以為自己在做夢差點又睡過去。
阿娘生下她不久後便病逝了,阿耶孟緻堯沒再續娶,孟家在宮中也不拉派系,阿兄阿耶對女子成昏簡直一竅不通。
這導緻她無人指導,緊趕慢趕将新娘要準備的嫁衣、蓋頭、被面、鞋等整理完了,結果前幾日又得知汴京如今時興新婚娘子繡錦帕,她兩眼一黑,昨晚熬夜趕工。
不料雙眼一睜,便是毫無征兆地聽說安王帶着她已送過去的嫁妝說要退親。
被阿耶茶盞“咔嚓”的碎裂聲驚醒,她反應過來後便不顧下人在身後的呼喊提着裙角往外跑,打定主意要抓着他問出個所以然。
誰知剛跑出大将軍府,就看到了門口站着的他。
孟書韻下意識皺眉,因為這樁婚事,并不是媒妁之言,而是他親自求娶的。
這麼多年的相處,她自以為已經算得上熟悉這個人了。
出于糾偏氣運之子黎恪走上人生巅峰、赢取白富美的任務,她胎穿後,到了能外出的年紀就常粘在他屁股後面。
在汴京人眼中,兩人是為人稱道郎才女貌的青梅竹馬。
在她看來,兩人也稱得上是總角好友。
是以當年安王在兩人适婚之齡上門大将軍府求娶盟結良緣時,就連她那愛女如命的阿耶也順理成章應了下來。
而當年阿耶有多滿意為女兒覓得佳婿,今日那被他握在手中的茶盞碎裂的聲音就有多麼驚人。
當初以自己的構想,作為世家貴女,也作為大将軍孟緻堯的獨女,隻能以友人的身份完成任務。
不成想後來安王上門提了親,孟書韻滿頭問号,便跑去問他真的要娶她這個友人嗎?
她依稀記得他好像輕聲問了句:“韻娘可是已有心悅之人?”
“沒。”她茫然回答。
他便笑了。
孟書韻尤記得那是他長成清雅自持的貴胄公子後,很少露出的那種溫旭笑容:“你無有如意郎君,我無有心悅女郎。你我總角之誼,不若相為夫妻,總好過嫁娶素昧平生的生人。”
她答應了下來。
然而現今離兩人成昏隻差五日,安王卻突然敲響大将軍府的大門登門退親。
他如往常一樣,長身玉立着月白袍衫,寬肩窄腰佩青玉劍,墨發以鋈鎏青玉冠束起,端的是仍是那副為汴京中無數女子傾心的神儀明秀。
他可能是因上元寒風而凍得面色有些許發白,懷中還抱着個有些眼熟的木盒,見到她下意識緊了緊那盒子。
孟書韻看他嘴唇凍得發白,如以往般道:“你怎麼站在這裡?不冷······”那個“嗎”字卡在喉嚨裡。
心裡痛罵自己的肌肉記憶,故意沉下臉色:“阿恪,你阿耶來退親,這是你的意思嗎?”
她問出話,緊緊盯着他蒼白的面龐,試圖從那中間看出什麼情緒。
“我。”黎恪指尖微顫,薄唇幾不可見地輕啟,卻沒發出什麼聲音。
好像除了“我”,他不知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了。
孟書韻看他這個反應皺緊了眉頭,語氣有些急切:“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黎恪垂眸:“是。”
“什麼?”他的聲音有些小,孟書韻下意識愣了一下。
黎恪擡頭,發簪和發冠輕擊出聲:“是。”
他直視那雙無數個日夜出現在腦海中的明眸潋滟杏眼,口中的每個字都如同在舌尖轉了兩百圈才能吐出個響兒來:“今日安王府請大将軍府退婚,乃是恪的意願。”
說罷,他将懷中的木盒遞出,那盒子上的修長指節捏緊了盒身。
孟書韻接過,才發現那木盒是她所贈垂佩的木盒,向他腰間看去,便看到了那把劍柄上已空無一物。
将盒子打開,果然有那白玉垂佩,除此之外還有緞面折扇、瑪瑙鳥形墜等等,乃至抖嗡、泥面人,裡面還有一沓信紙。
孟書韻皺眉,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都是她送的?
她仔細辨認那泥面人,小人面上已褪色發青,身上的衣袍也發出老舊的藍色,是······他第一次入宮做伴讀,她送的那個錦袍小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