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草草一看,裡面竟是這麼多年來所有她寫給他的信,所有送給他的小玩意兒。
扔路邊都沒人撿的東西,偏他還細心收了起來。
如若不是她從小便有對這一世的記憶,怕是裡面如泥面人這種垂髫之年送過的小玩意兒,她是全然記不起的。
“這是······”她有所懷疑,卻忍不住問出。
“韻娘,我欲求娶樂平公主。”
他輕聲道。
“樂平公主?”孟書韻喃喃,廢了些勁才從自己的記憶中翻出這位是誰。
啊,是那位老皇帝最寵愛的,在甲辰年宮宴上說出“好女當嫁安家郎”,一句勾得無數汴京女郎趨之若鹜的公主。
那年宮宴結束後,孟書韻依稀記得她陪支支吾吾的黎恪在大将軍府外吹了小半個小時的風,最後她也沒弄明白他到底想幹嘛,還染了兩旬的風寒。
阿耶一直對此事頗有微詞。
“是。”黎恪抿唇,“此事恪确已深思熟慮。此番是恪有愧于孟娘子,往後若大将軍府有所需,安王府定鼎力相協。”
孟書韻這廂明白了,原來終是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對比自己,公主确實是貴女之首,更是氣運之子應娶的那種白富美。
長籲了口氣:“恪此意已決?”
黎恪喉頭顫動,語氣是孟書韻從未聽過的滞澀,低頭行了個時揖:
“人别書語空,意歸無相欠。
願娘子覓得貴婿,遂願平生。”
遇得知心人,情義兩難全。
但她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兩難全的,成婚一事,娶朋友還是娶愛人自不必多說,想明白便道:“好。”
窸窣聲響起,四周有大清早目睹安王大張旗鼓的好事者遠遠探頭想看清這出鬧劇。
孟書韻聽着那些似有若無的議論聲,站在原地注視着他,卻在思索他口中的難抑,這是怕傷了她這個多年的好友吧?
隻是這不留情面的行事作風,孟書韻輕歎口氣,自己果然對他還是了解得不夠多嗎?
既然如了她的任務,不若幫他一把。
她的指尖掃過木盒中,“我方才大概點了下裡面的東西,實在沒有什麼貴重的,都不過是些意趣物件兒。”
說着,她将裡面的信件都攏了出來,剩下的物件卻留在了裡面,向前幾步遞出盒子:“可從大将軍府中送出去的東西萬沒有再拿回來的說法,這些你想扔了,或是想當個賞玩給下人都可,我不會再收。”
黎恪看着孟書韻搭在木盒上的蔥白指尖沉默半晌,一時沒有伸手,少頃在她的凝視下才緩緩擡手,接下盒子的修長指節在寒冬中凍得有些發白,可能是冷得用不上力氣,手背的青筋用力得發紫:“好。”
“既然黎世子要娶公主,那這些書信倒是沒有必要留了。”
孟書韻看着他接下盒子,拿出了那一沓信紙,揮下人拿來火燭:
“我知曉黎世子将東西送回與我是怕樂平公主誤會,我向來覺得世間男女都要講究個你情我願,既然黎世子另有他娶,我不強求。”
她将信紙添入火舌,炸裂的燭火刺得她雙眼都氤氲了:“我便也祝世子與公主琴瑟和鳴,遂願平生。”
她都這麼說了,他别有心理壓力,好好幹,她回現代、孟家亂世求存就都靠他了。
要知道當朋友可比當戀人長久多了。
他們訂親退親這一來一回,孟書韻隻能說出走半生,歸來還用方案A。
硬黃紙一碰到跳躍的火光便綻放出了紅色的花焰,孟書韻在火焰燎到指尖前松了手,火光慢慢恢複成燭芯大小。
黎恪的瞳孔仿佛在火光的映照下變成了紅色,随着紙張燃盡,才微啟薄唇:“好。”
他的聲音在晨風的号呼中明滅不清,若不是孟書韻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她可能還以為他隻是抿了下唇。
孟書韻說罷,看他怔忪的模樣,應該是愧疚辜負了她這個朋友?
想安慰幾句,卻礙于圍觀衆人,欲言又止扭身回了大将軍府,将那些紙灰留在原地。
也留黎恪一個人在那堆灰燼前出神,看着明明寫時經年累月,點燃成灰卻隻需寥寥一瞬的書信。
良久,他蹲下身子,從那其中拾起了未被燃盡的一角,捏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