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開幂笠的紗簾,杏眼中窩着一股火氣,憂憤之情溢出:“有沒有可能,就是因為你這樣了無生志的模樣,我才放心不下,才會跟着你跑了出來。”
黎恪一時被說得啞口無言,半晌反應過來,聲音沙啞:“我不值得,韻娘,我不值得。”
他抓着缰繩往向南的那條路引:“你快回去。我不知你是怎麼跑出來的,但京中應還沒鬧大,一切都還來得及。”
“夠了!”孟書韻呵斥一聲,想奪過缰繩,那繩子卻被他抓得緊緊的,“黎恪,你要不要這麼懦夫?”
孟書韻繃緊嘴角,連珠炮似的:“我知道你造此難乃是飛來橫禍,但你現在想做什麼?找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自生自滅嗎?現如今,漠北正合了你的心意是吧?”
其實她這話說得頗為不客氣,她作為先驗者認為他即便是地獄開局,也會重振旗鼓。
黎恪的面上卻沒管她嘴中說的是什麼,隻是面上帶了哀求:“回去吧韻娘,你回去吧。”
他這副樣子簡直讓孟書韻心中的那股無名火越燒越旺。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将他的臉拽向自己,兩人的額頭幾乎都要碰到一起。
孟書韻幾乎是惡狠狠地說:“黎恪,我不管你怎麼想,但這世道最沒道理了。聖人是這世上最不講是非對錯的,說你以沐聖恩得名‘厲恪’,你就真要叩首謝恩,歡喜告訴世人自己拿到了個大寶貝嗎?”
她幾乎是大逆不道地:“要我說,你與老皇帝的血脈無甚不同,再而論,你我、老皇帝、那驿卒,都一樣。他在汴京老态龍鐘地高高在上抽打你的脊梁,你便要任由他抽斷。”
“他、那姓劉的奸人構陷于安王,害你滿門,他們累你娶不成樂平公主,他們本應将你關在天牢,卻将你打入地牢折辱于你。”她就差将他們的罪行一項一項羅列出來了,“累累罪行,你卻要做那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你難道不知道老皇帝根本沒想放過你嗎?”孟書韻揪着他衣襟的手因用力而顫抖,指節發白好像能将他的衣料扯下來一般:“你難道不知道他根本不打算讓你活着到漠北嗎?”
“你為什麼不想想樂平公主呢?你為什麼不想想······我呢?”孟書韻說到恨處,都不知道該恨什麼了。
黎恪是她的任務不假,但她心中好友也不是水中月鏡中花。多少次她不是沒有驕傲于她要幫助的氣運之子是這樣一個清風朗月的翩翩少年郎,不是沒有對他寄予救大靖朝于水火的希望。
她簡直要将自己的牙咬碎了:“我從不知十幾年來與我通信的那人是一個這樣的懦夫。”
這話似是起了作用,黎恪抓緊缰繩的手松了松。
孟書韻壓抑怒火,想看看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什麼都沒有了。”黎恪終于有了其他表情,他紅着那雙丹鳳眼,想扯出個笑,卻比哭還難看:“我沒法給你任何東西。”
“你這話不講道理,黎恪。”孟書韻絲毫不留情面,“我從未與你要過什麼,也不想你給我什麼。”
“我從來都隻想你能活得恣意些。”她這話說得有些冷淡,“安王讓你無為無行,每日陪老皇帝種種花培培草便好,但你自己想要什麼你自己知曉,我從來沒覺得你是個無欲無求甘于平庸的人。”
“黎恪,你扪心自問,你到底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