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着話已出了院子,院外停着一頂灰色小轎,蘇元意上了轎,約莫走了一個時辰總算到了将軍府,她挑開車簾遠遠看了一眼,朱紅色的大門與高懸的黑匾,漢白玉的石階下坐着兩尊三人高的石獅子,無端給人一股極強的壓迫感,讓人不敢造次。
蘇元意的身份隻是一個丫鬟,沒有資格走前門,因而轎子在西側門停下後,阿昌領着她進了府,方詢的府邸與平常官宦人家的府邸不同,府内能簡約就盡量簡約,她走了半晌連一棵樹也沒見着,花叢更是沒有,唯有的一點綠是貼着地修剪的平平整整的草地,壓根就藏不了人。
湖倒是有幾個,但假山是沒有的,隻有幾座光秃秃的橋。
“元姑娘,到了。”阿昌領着她進了一座單獨的二進院,阿昌指着最前面的一排屋子,說,“這兒是大将軍的書房與客堂,那兩座矮點的屋子,一個是咱們住的值房,一個是廚房,過了月洞門,就是大将軍的卧房與練武場。”
“咱們将軍啊,每天都寅時起床?練一個時辰的武,卯時去上朝,若無特别的事申時?回府用膳看書,?戌時?睡,你是将軍的丫鬟,那麼大将軍起你也得起來伺候,等将軍出了府就不歸你管了,可以休息一會,但也别關顧着休息,要随時備着熱水,等将軍回來時給将軍上茶,茶若冷了燙了,将軍都會生氣。”
蘇元意一一記在心裡,又問:“阿昌,那我住在哪?”
阿昌:“别急,我這就帶你去見一個人,她會給你安排。”
阿昌話落,領着她去了值房,在門外喚道:“初夏姐姐,你快出來,我給你介紹個人。”
不多時,木門從内被打開,一張豔若桃李的臉從門後出現,“什麼人?”
初夏出來後,轉身關上了門,而後歪頭細細打量着蘇元意,問:“你是什麼人?我從前怎麼從未在府裡見過你?”
蘇元意正要說話,阿昌就先替她說了:“她是元意,将軍從外面帶回來的人,親自發話說要留在身邊做丫鬟呢,初夏姐姐,以後就勞煩你帶着她了,我外面還有差事就先走了。”
初夏點點頭,捏着手絹的手一揮,道:“你去吧,我來安排妹妹。”
阿昌略微颔首,而後對蘇元意說,“元姑娘,初夏是将軍身邊的大丫鬟,整個院子裡的丫鬟都聽她調配,你等會聽她安排就行。”
蘇元意欠身行禮:“多謝阿昌哥。”
“哎喲,我可當不起,姑娘真是折煞我了,叫我阿昌就行。”
阿昌走後,初夏又盯着蘇元意瞧了半晌,蘇元意還以為她看出了點什麼,結果下一秒,她卻忽而握上了她的手,說:“好标志的人兒,将軍也不知從哪得來的。”
“我家本住在江甯城郊外,昨兒林中采菇無意間撞見了大将軍,大将軍仁德就帶我回來了。”
初夏捂嘴笑了,随後道:“将軍可從來沒帶過來曆不明的女人回來,你還是第一個呢,想來将軍定是看重你了。”
蘇元意紅着臉,說:“能侍奉大将軍已是我幾輩子的福分,别的我不敢我妄想。”
初夏眼中多了一抹贊許,說:“咱們這樣的人是得認清自己的身份,若認不清……”
初夏沒有接着往下說,而是帶着蘇元意去了西偏房,她推開一扇門,道:“從今兒起,你就住在這兒,等會我會讓人給你送被褥衣服,你先整理整理。”
“謝姐姐。”
初夏走後,蘇元意坐在圓木凳上透過那扇小窗望着前院,這兒是方詢居住的地方,聽阿昌介紹方詢平日裡處理公務接見來客皆是在這座院子裡。
那麼她要的證據是不是藏在書房呢?
不過這兒不比郊外的那座院子,隻有一個灑掃的老人,這兒守衛嚴密,剛剛經過書房時,蘇元意就瞧見書房門口站着威風赫赫的兵士,更不用提随時随地在院中忙碌的灑掃仆人,這還隻是她看見的,或許還會有她看不見的護衛躲在暗處監視着衆人的一舉一動。
很快有人給她送來的被褥衣裳以及一些簡單的日用品,她整理妥當後,又在屋裡坐了一會,就聽屋外有人叫她,“元意,初夏姐姐叫你,快過去。”
蘇元意連忙走了出去,她在值房門口看見了初夏和另一位眼生的漂亮丫鬟。
“初夏姐姐,可是有事要吩咐我?”
初夏道:“大将軍馬上要回來了,等會大将軍進了屋,你去上茶。”
“來,你跟我來,我先教你如何泡茶。”
另一位眼生的漂亮丫鬟頓時就不滿意了。
“初夏,憑什麼讓她一個新來的丫頭給将軍上茶?平日裡你攬着泡茶研磨的活計,我無話可說,可她一個剛來的丫頭,憑什麼?我也要給将軍上茶。”
初夏面色一冷,“雪雁,元意是大将軍昨兒從外面帶進來的人,你是嗎?”
雪雁頓時白了臉,面色不善地盯着蘇元意瞧,蘇元意低下頭不看她。
“人貴在自知,不該有的心思還是趁早歇了吧。”
初夏一番話說得雪雁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可從她倔強的眼神中能看出來,她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她不想一輩子做奴婢,想上進,她有什麼錯?
初夏領着她進了書房,在跨過門檻的一瞬間,蘇元意的心都在砰砰直跳,她沒想到她竟然能這麼容易就進了方詢的書房。
書房内很大,用屏風隔成了兩部分,外面擺着一張八仙桌,牆角立着一人高的衣冠鏡,博古架上陳列着各類奇珍異寶,蘇元意偷偷往屏風後看了一眼就看見一張極大的紅木桌,桌後是整整一面牆的書,剩下的她沒敢再看,初夏已經在叫她的名字了。
“元意,香爐的香每天要添兩次,一次是清晨,一次是将軍快要回來的時候,香都放在那邊第三排第二個的櫃子裡,你用隻管取就是,若快沒了,你不必管,會有人添置。”
初夏話落就又有丫鬟送來一壺熱水,她先是給蘇元意示範了一遍如何泡茶,而後就讓蘇元意自個泡一壺,初夏正在旁邊看着,屋外又有人喊,初夏應了一聲,就出了門,一時間,屋子裡隻剩了蘇元意一個人。
她又擡頭看了眼屏風後的内室,随即收回了目光,一切都太巧了。
這兒是方詢的書房,案上定然堆積着許多重要的東西,可如今初夏竟将她一個人留在這兒,她不覺得初夏是疏忽的人,從将軍府内的建造風格就能瞧出方詢是一個多疑且極沒有安全感的人,他怕府中藏有不速之客,不種樹,不擺假山,就連高一點的花叢都沒有,這樣謹慎的人,身邊的人怎麼可能犯這種愚蠢的疏漏?
蘇元意低下頭繼續安心泡茶,如果她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對她的第一道考驗。
隻是不知要方詢徹底信任她,需要多少道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