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元意跌坐在地,大笑起來,不知是在笑太子,還是在笑蕭家蘇家,亦或是整個大甯。
她父親是首輔,也是太子師,是堅定不移的太子黨,可太子竟然把所有的罪名都栽贓在父親的頭上,也是,除了父親信任的自己人,誰還能做到這般天衣無縫呢?
方詢靜靜看着她發瘋,待她笑夠了,方扶她起來,“你們甯國皇子奪嫡,黨派互鬥,他們還害死了你的父親,這樣的甯國早就該亡了。”
蘇元意沒有說話,她已經沒有心力應付方詢了。
是誰都好,為什麼偏偏是太子?
他已是太子了啊,為何要做這等糊塗事,又為何要把所有的錯事都推到父親頭上?
她此刻心亂如麻,一會是父親一臉凝重地對她說,要忠于太子,哪怕粉身碎骨,搭上性命也要助太子登位,一會是蘇家家破人亡,蕭家軍數萬将士戰死的畫面。
這樣的太子還要忠嗎?
還是說……父親其實在最後一刻是知道的,他是心甘情願地為太子頂下了所有的罪。
這個答案蘇元意可能永遠也不知道答案了。
她忽而感覺自己是一個笑話,或許父親不在意蘇家,不在意污名,隻在意太子,他願意用蘇家全府的人頭去助太子上位,去成全他的忠。
哈哈,蘇元意抱着竹筒又笑了起來,笑着笑着落下淚來,随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蘇元意自知曉了真兇是太子後,性子一日一日的沉悶了下來,飯也越吃越少,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一圈,她整日望着高牆上的天空一言不發,誰也不知她在想什麼。
真兇是任何人她都還能有口心氣想着去報仇,可那是太子,是父親誓死效忠的太子。
她不知道她該怎麼做,也不知她能做什麼?
她感覺她被一道看不見的枷鎖束縛住了,那道枷鎖沒有形,是父親一日又一日的教導,是書上一頁又一頁的黑字,它們壓着她,捆着她,如螞蟥般吸取她的血與肉,卻又在她的眼前編造出一副崇高美麗的畫卷,讓她心甘情願的犧牲自己成全另一個人。
大家都這樣,她也該這樣。
“哐當”一聲脆響拉回蘇元意的所有心神,她迷茫地看向眼前面容堅毅的男人。
方詢摔了筷子,暴躁地一把扯起她的胳膊将她拽到銅鏡前,怒聲道:“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就因為知曉了真兇是你蘇家效忠的主子就成了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
他逼近她,黑棕色的眼眸中燃着火:“這還是你嗎?蘇家獲罪你活下來了,你的枕邊人要對你下手,你活下來了,别人利用你,你千辛萬苦的踏過萬水千山來到異國他鄉還是活下來了,為尋真相,你為奴為婢,巧言令色,失了身子也活下來了,怎麼?現在就為這點小事,你就不活了?!”
他捧着她的臉,眼神似在看她又似在看另一個人,“你這樣,一點都不像她。”
方詢話落,推開她拂袖而去,案上的瓷器被他掃落在地,碎了滿地。
蘇元意眨了眨幹澀的眼眶,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碎瓷,一片尖利的瓷片劃破她的手,刺眼的血湧出滴落在潔白的瓷片上彙成一口小泉,她愣愣看着瓷片上的血,又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她忽而用力緊緊攥住瓷片,血噴湧而出,刺骨鑽心的痛從掌心傳來。
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堅毅。
父親已死,太子無道。
她要做她認為對的事!
蘇元意扔下帶血的瓷片起身去吃桌面上已經冷掉的飯菜,她又叫了一道幹燒桂魚。
她想要的東西已經拿到,她該離開這兒了。
方詢見她的氣色逐漸恢複,也再沒提起過這件事,如同往常般和她相處,隻是晚上睡覺時,摟得她格外緊,似是怕她消失一般。
這日,方詢清晨外出前,對她冷不丁地說了一句:“甯國的使臣今天就走了。”
蘇元意給他穿衣的手頓了頓,而後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方詢一瞬不移地盯着她臉上的神色,随後又說了一句,“蕭閑沒走。”
蘇元意擡起頭不解地看着他。
“蕭閑被福樂公主看上了,福樂公主是元後之女,也是陛下最寵愛的公主,因而陛下下旨讓蕭閑在楚國多留一段時日。”
方詢說着還心情頗好地笑了笑,“你的前夫說不好馬上就要做驸馬了。”
蘇元意垂下眼簾,神色平靜,“他與我已無關系。”
方詢走後,蘇元意也準備出府,她前幾日就給司馬安的人傳出信說要離開,可那些人卻一直說最近戒嚴不好出境,讓她等等,她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果然,人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她剛踏上馬車就聞到一股異香,随即一雙冰冷的手捂住她的口鼻,那股異香越發濃烈,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