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日第二次聽見的明明是蕭閑吩咐下人對他家人下手的事,還有他親口承認的報複計劃。
但看他現在的樣子,是不準備承認了。
他們之後還有合作,維持着表面的和平就很好了,又何必把所有的話挑得那麼明呢?
“究竟是玩笑話還是世子的真心話,就隻有世子自己知道了。”
蕭閑看着她如神女般冷靜淡漠的神色,從前他愛極她的出塵絕俗,愛極她的理智清冷,可現在他卻恨極了她這幅模樣。
憑什麼他日日在痛苦,悔恨,絕望,愧疚的欲海裡掙紮,她卻永遠能保持這幅冷靜淡然的模樣?
她到底有沒有愛過他,哪怕是一分一厘?
“蘇元意,你不能這樣。”蕭閑攥緊了拳,剛剛包紮好的傷崩開了,鮮血染紅了雪白的棉布配上他泛着紅血絲的眼眸,讓人感覺可憐又可怕。
“自我奉旨娶了你,除了那次的刻意冷落,我對你到底哪裡不好?”蕭閑閉上眼,殷紅的唇在顫抖,“你為什麼不能站在我的立場上想一次,你父親害了我蕭家那麼多條人命,我都願意原諒,願意放下,你為什麼不能試着理解一次我的痛苦,為什麼你要對我這樣的冷漠,這……不公平,對我不公平。”
這番話聽得蘇元意心裡發堵,發酸,她喜歡蕭閑嗎?
如果沒有父輩的糾葛,沒有他的恨意,她會喜歡他,愛上他。
可是沒有如果。
他放不下他蕭家死去的将士,她忘不了他已經造成的傷害。
如此糾纏不斷,不如當斷則斷。
“蕭閑。”蘇元意的聲音看似沉穩,可細聽之下卻又隐藏着微弱的顫抖,“既然這麼痛苦,不如就放下吧。”
“你可以試着恨我,而不是愛我,我們本來就不該成為夫妻。”
蕭閑蓦然睜開眼就對上她的眼睛,蘇元意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慌亂,随即别過視線不看他,她的側顔美麗清冷,如廟裡的菩薩,觀裡的娘娘。
慈悲,漠然,唯獨沒有情,沒有愛。
蕭閑隻覺心頭一痛,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他強行壓了下去,啞着嗓子說:
“你真的……很殘忍。”
蕭閑說完這句話,也不顧馬車還在疾馳撩開車簾轉身就跳了下去。
他是想要報複她,可他還什麼都沒做,她就已經否定了他所有的一切。
放下,不該。
呵,他不修禅,談什麼放下?
不該,天底下不該的事情多了,不還是都發生了嗎?
這日過後,蘇元意再也沒有見過蕭閑的身影,直至他們返回京師的那一天。
蕭閑作為遲歸的使臣一入京就先去拜見了皇上,蘇元意則先回了定國公府。
定國公和定國公夫人早就知道蘇元意要回來的消息,但聽到些許閑言碎語的他們誰也沒有出府相迎。
倒是菊芳早早就守在了門口等着她回來,一見到完好無損的蘇元意,她就抱着蘇元意哭了一場,當初得知蘇元意死在上林苑的消息後,她差點沒随蘇元意一起去了。
“好啦,别哭了。”蘇元意拍拍菊芳的背,“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菊芳用手背揩了揩了淚,領着蘇元意往正堂走。
“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還好嗎?”
菊芳點點頭,“他們都好,還是老樣子,隻是從前為着小姐的事生出許多是非,如今又聽了些閑言碎語,故而對小姐會有芥蒂。”
她假死後的事,小五在回來的路上都和她聊過了。
她沒想到蕭閑竟願冒着讓滿京嘲笑的壓力也堅持不肯讓那具屍體以她的名義下葬……
她正心亂如麻地想着蕭閑再一擡頭就到了正堂,國公爺與國公夫人在繡榻上坐着,兩人低頭喝着茶,都當沒看見她。
蘇元意自知理虧,也不敢出聲叨擾,隻是上前一步默默跪在他們腳邊。
平心而論,自她嫁入公府,國公爺與國公夫人從未為難過她,後來,國公夫人甚至把府裡上上下下的事都交給她打理,是真心拿她當自己人了。
她跪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國公爺率先說話了。
他重重歎了一聲,問:“我那孩兒究竟有何處對不住你,你要這般折騰?”
蘇元意答不上來。
“他縱犯了天大的錯,還有我們給你做主,你何苦一聲不吭的就跑了,還搞具屍體欺瞞我們,你對我們國公府究竟有何處不滿?”
蘇元意的頭更低了。
“兒媳沒有不滿。”
國公夫人跟着歎了一聲,随即上前扶她起來。
“元意啊,往後你就跟閑兒好好的過日子,我們國公府再丢不起這個人了。”
蘇元意垂着頭沒吭聲,她想,往後她可能也不會和蕭閑好好過日子。
蘇元意見過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後,又出門去見弟弟。
她這一路上都被蕭閑的人看得很嚴,她都沒有機會和司馬安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