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媖咬着牙給自己鼓了鼓勁,然後深吸一口氣,盡量不叫自己在他面前露怯。
她雙目炯炯地回望過去,道:“我敢說,就敢打包票不是胡謅。您若是不肯給我一條生路,我就把這事兒說出去,到時候咱們誰也别想好過。”
想了想,她又補上一句:“反正現如今是秀秀姐更急着叫孫家上門提親。”
拿女子的名聲去要挾實在卑劣,但事急從權,她也并不會真将這事兒散播出去。
況且方才聽劉秀秀和孫榮的那些話,她對孫家為了給她籌措聘禮錢而要把媖娘嫁給個傻子這事兒是知情的,可她沒有勸阻,反而默認了孫家的舉動。
如今她小小利用一下劉秀秀,也不算多過分。
劉屠子聽了這話徹底惱怒起來。
他氣極反笑,大步一跨,站在傅媖身前,高大的影子将她瘦小的身形牢牢籠罩在裡面,似一座黑漆漆的高塔要将他壓住。
傅媖聽見他陰恻恻地說:“丫頭,你想錯了。急的不是俺家秀秀,是你那姨夫跟姨媽。孫家若是不能在秀秀顯懷之前拿出聘禮,俺就叫她把這孩子打了,你說他們急不急?還有,你要是前腳把這話傳出去,後腳孫豐年的小孫兒可就沒了,你可得想清楚,到時候會有啥後果。”
傅媖迎着劉屠子狠辣的眼神,忽然打了個哆嗦,一股寒意從腳底闆直沖上腦門。
沒想到,劉秀秀懷了孩子的事劉屠子竟然是知情的,且聽他方才的語氣,竟像是一直在拿這個孩子要挾孫家。
難怪孫豐年和李蘭花起先并不同意這門婚事,也不肯出聘禮,可後來卻突然态度大變,想方設法地替孫榮湊錢。
且他方才說“孫豐年的小孫兒”,是不是意味着劉秀秀一直也是這麼哄騙孫榮的?
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說自個兒肚子裡這個孩子是個男孩兒,所以孫豐年和李蘭花才會不計代價地想要保住這個孩子?
瘋了,都瘋了。
傅媖咬咬牙,氣得雙目赤紅:“你們都是瘋子。”
劉屠子哈哈一笑,不屑地瞥她一眼,悠悠然走回肉鋪裡去了。
*
傅媖一路上渾渾噩噩地往回走,整個人像被暴雨捶打了的花苞,蔫頭耷腦的沒精神。
她以為自己拿捏住了劉家的命門,可以叫劉屠子讓步,便火急火燎地來找他“談判”。
可實際上,她手裡根本就沒有有分量的籌碼。
方才一個照面間劉屠子身上流露出的殘忍更是像一盆冷水兜頭澆在她頭上,澆得她徹底清醒了。
她先前一心擺脫眼下的困局,卻沒想過,真的隻要劉家願意松口,孫豐年就不會讓這門婚事繼續下去了嗎?
對方是裡長。
在這個小小的村子裡,鎮上那些真正有權勢的人孫家人接觸不到,裡長就是他們認知中在村裡最有話語權的人。這門婚事一旦與裡長通過氣,即便孫家人想反悔怕是也很難辦到了。
更何況,他們待媖娘本就沒有多好,絕不可能為她得罪裡長。
傅媖越想越覺得無望,終于徹徹底底理解了媖娘的心情。
她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大不了就偷些孫家的銀錢,夜裡跑了算了。
可理智又告訴她,要是偷了錢,被孫家人保官,以偷盜的罪名抓回來,那才是真的完了。
傅媖攥了攥手。
還沒到最後一刻,她絕不打算認輸。
*
一踏進孫家的院子,傅媖就瞧見了院裡擺放的那兩個沉甸甸的紅棗木大箱和箱子旁邊那兩個生臉男人。
心知是孫豐年今日說的媒人登門,想來孫豐年和孫榮也已經回來了。
可堂屋裡卻沒有傳來熱鬧的說話聲,家裡寂靜一片。
傅媖立刻察覺出了幾分不同尋常。
暗暗想,難不成是孫豐年跟媒婆談崩了?
李蘭花正在竈房裡頭,她拿出平日裡舍不得用的蜂蜜,擓(kuǎi)出一匙來,在幾個碗裡挨個兒攪了攪,确保每個碗裡都化進了蜂蜜,這才端起兩碗準備送到堂屋去。
一轉身,卻見先前一直找不見人的傅媖正站在天井裡,不知在那尋思些啥。
李蘭花立刻快走幾步上前,壓抑着怒火低聲呵斥起來:“你個死丫頭,剛才竄到哪裡去了?到處找你找不見,不是說回屋了,你不會是想跑吧?”
方才王婆子登門,說了沒兩句話就提起來要見見這丫頭,他們自然答應。可去她房裡喊人的時候卻連個鬼影子都沒瞧見,真真是給她吓壞了。但又不敢聲張,隻能派兒子出去偷偷地找。誰承想這死丫頭不知是上哪兒鬼混了一圈,竟又自個兒回來了。
傅媖搖頭:“咋會,我要是想跑現下就不會站在這兒了。”
李蘭花想着也是這麼個理,就沒再深究。
隻吩咐說:“竈房裡有我兌的甜水,家裡來了貴客,你去,把剩下兩碗端出來跟我一塊兒送進屋裡去。”
“貴客?”傅媖明知故問,“誰啊?不會是裡長家請的那個媒婆吧?”
她本以為李蘭花會應聲。
誰知她竟眼神閃了閃,不自在地舔舔嘴唇說:“你這丫頭,問那麼多幹啥,一會兒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