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人定親隻要找個媒人上門說和,再給了聘禮就成了,孫豐年哪兒聽過什麼婚書不婚書的,況且他也沒聽媖娘提起過有這東西啊。
且聽這婦人的話,如此重要的東西要是在他這兒出了差錯,那還了得。
孫豐年被她這話鎮住,連連擺手說不用。
回想起這些,又想起那張銀票,孫豐年咬咬牙下定了決心。
“王嬸子,實在對不住,叫你白跑這一趟。你放心,裡長那頭我回來親自去說,這事兒跟你沒關系,都是我的不是。回頭等我家這丫頭成婚,一定上門請你來吃酒。”
這就是拒絕的意思了。
想到這樁親事沒談成,掙不到錢且砸她的招牌不說,還叫她還沒法跟裡長那頭交差,白白得罪人,王婆子頓時怒不可遏,覺得自個兒被當成猴兒給孫家戲耍了一通。
她一巴掌把桌子拍得山響:“姓孫的,哪有你這般辦事兒的?這是說女婿,不是你到集上買棵菜,說不要就不要了!你今兒不光打了裡長的臉,還打了我王婆子的臉,往後你休想再叫我登你家門來說親!”
這村裡再想挑個比她還會保媒的媒婆可難的,她可是知道孫豐年的兒子還沒議親。将來她随便出去說道幾句,就能叫他兒子這輩子都難娶媳婦!
一直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李蘭花一聽立馬急了,她可知道這些媒婆的嘴皮子都有多厲害,假的能說成真的,死的也能說成活的。
她連忙上前挽起王婆子的手,準備說幾句好聽的講講情。
可不等開口,外頭突然傳來一聲高喊。
“蘭花嬸兒,你在家麼?”
李蘭花轉頭應了聲,隻得放開王婆子的手走出堂屋去,卻見錢二虎帶着個和他模樣有六七分相似的男人,身後還跟着個婦人和幾個壯漢,那些壯漢兩兩一道,擡着幾個大箱,一群人氣勢洶洶地進了她家院子。
李蘭花吓了一跳,忙問:“二虎子,你這是幹啥?”
錢二虎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自然是來提親,嬸子你瞧,俺不光帶了媒人,聘禮也都帶來了!”
他雖然羞澀,但卻說得大聲。
方才他進來時就聽王婆子在裡頭嚷嚷,但具體說的是啥卻沒聽清。但他不管那些,他隻想叫媖娘聽見,他帶着聘禮來跟她提親了!
他也不怕王婆子在裡頭,若是王婆子不在他反倒是要擔心了。
這兩日他一直提心吊膽,生怕王婆子哪天來孫家下聘,孫豐年應下了。他倒不是不肯早來,隻是他想着把小叔叫來與他一起應當更容易叫孫豐年點頭,可小叔整日在衙門裡當差,直到今日才休沐。
他方才走到牆外聽見王婆子的聲音還暗暗松了口氣,幸好趕上了,若是再晚一日怕是都要來不及了。
這下李蘭花徹底驚住了。
震驚過後,心裡頭又止不住地往上冒酸水。
想當年她嫁閨女的時候可沒見過這種三家人同時上門提親的場面,如今換了媖娘卻真說得上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難不成她李蘭花的閨女就比她妹子的閨女差麼?
但到底有人求親是好事,說不定錢二虎能拿出比媖娘那未婚夫婿更多的聘禮來。
想到這兒,李蘭花臉色好看了些,點點頭側身讓出一條路:“進來說吧。”
錢二虎進去後目光先落在傅媖身上,少年那雙烏黑的眼睛裡頓時盛滿了笑意。
可等瞧見裡頭除王婆子外的另一個婦人時,他忽然就斂了笑意,疑惑地打量了兩眼範三娘。
他常年往鎮子上跑,見過範三娘,知道她是鎮子上開胭脂鋪子的,可她又不認識孫家人,她來幹啥?
整間屋子裡坐滿了來提親的人,原本并不算寬敞的屋子突然變得擁擠起來。
作為被提親的那個人,傅媖卻沒覺得有多榮幸,反而如坐針氈。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似乎不用再嫁給裡長家的那個傻兒子了。
可看今日這架勢,她是勢必要在沈清衍和錢二虎中二選一選定一個的。
雖說是她來選,但傅媖還是有種被人逼迫的感覺,不由得煩悶起來。
恰在這時,她瞧見對面的範三娘忽然站起身走到她身側,輕聲對她說:“娘子,來時沈郎君叫我與你說,‘切莫害怕,但憑心意’。”
她聲音不急不緩,衣衫帶香,離得近了似乎還能聞見是淡淡的白梨香,如春風拂面。
傅媖煩躁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