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有媖娘說的這般厲害,也就是她肯誇。
隻是還沒笑完,她忽然又想起一件要緊事還忘了跟媖娘商議。
“媖娘,我聽人說這月十八是個好日子,不如咱們就選在那日開張,你覺得咋樣?”
如今已是十六,十八就是後日。
傅媖略一思索後,輕輕搖頭,跟她商量道:“巧兒姐,我可能還需要兩三日時間,不如再往後推兩日,選在二十如何?”
她朝孫巧兒要這桶豆花就是為在開張之前将所有預備賣的豆花都做出來請相熟的人都品鑒一番,若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還能趁攤子沒開張改良一二。
雖說她有信心,但隻留兩日,卻還是有些匆忙。
本以為孫巧兒會執着于這個所謂的“好日子”,還要費一番口舌勸說。
誰承想她聽完卻幹脆地道:“行,二十就二十,原本也是我自己拿不定主意才聽人說的随便選了個。既然你有主意,那就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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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傅媖一路走走停停,沿街看了許多攤子,認真回想做甜豆花的配料是否都已經備齊。
家裡的肉菜倒是不缺,都還充裕。
就連前些日子買回來的那隻鴨子都還依舊好吃好喝地養着,整日吃飽了就懶洋洋地往廊下一趴,俨然當成了自己家,過得很是惬意,掂着好似還又重了幾兩,半點兒沒有做鴨的自覺。
這些日子閑暇時她同身邊相熟的人打聽了不少,也在街上觀察了許久。發現鎮上人的口味很是駁雜,粽子、豆腐腦甜鹹皆有,對待米面也并不厚此薄彼,隻有個人偏愛,絕無地域喜好。若是放在後世,無論是面對粽子、豆腐腦的甜鹹之争,還是過年時的餃子湯圓之争,隻怕鎮上的百姓單單是自己人就能争吵個不休。
隻是别的不論,但豆腐腦的甜鹹确實需要分出個南北。
北方豆腐腦用鹵水點,若加糖口感隻會變得酸澀,叫人難以下咽。南方豆腐腦卻用石膏點,加糖反而會甜滋滋的,口感嫩滑如蛋羹。所以最後她跟孫巧兒商量了一下,為了甜鹹相濟,豆腐腦便隻做鹹口,正好與甜豆花可以互補,相得益彰。
一回到家,傅媖先四下轉了一圈,見沈清衍不在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不在家就說明人還在許家好好地給學生上課,是好事。
恰在這時,沈清蘅聽見動靜推門出來,見她四下張望,忙問:“嫂嫂,你這是在找什麼嗎?我幫你一起。”
傅媖眸光微閃,說:“沒什麼,就是随便看看。”
頓了頓,怕她不信,又随便扯了個由頭道:“你先前不是說家裡的木柴要燒盡了,我今早路過碼頭去定了幾擔,估摸着等天晴就能送到家裡來。我尋思着咱們先把這院子拾掇拾掇,看看能不能騰出個不容易受雨的地方回頭拿來堆柴禾。”
沈家院子裡沒有柴房,先前家裡木柴也不多,都是随便堆在竈房外的廊庑下頭。
隻是村裡人不愁沒柴禾,都是自己上山去背或者到河裡砍些葦草,再不濟等收了麥把田裡的麥稈背回家在院子裡曬一曬也能拿來當柴燒。可鎮上卻不行,要去碼頭上買柴。
如今薪柴價貴,尋常人家都要省着燒,但偏生家裡四口人都愛潔,木柴用得就格外快。所以這次她要的多,廊庑底下那點空地根本放不開,且遇上風雨交加的時候還會往廊下潲雨。
倒确實是個難題。
沈清蘅想了一會兒:“嫂嫂,不如都堆到堂屋裡去吧。左右平日裡咱們也隻是在堂屋用飯,隻需要留出空來能放得下一張桌子就行,剩下的地方拿來放柴禾正好。”
傅媖猶豫片刻,應下了她的提議:“好,那等回頭問問娘和你兄長,他們若是沒意見,就照你說的辦。”
自己提的主意沒被反對,小娘子高興得很,正要說話,餘光忽然瞥見她手裡拎着的木桶,眼尖的認出不是自家的東西,好奇地問:“嫂嫂,你手裡拎的這是什麼啊?”
傅媖沒說話,隻是笑着掀開桶上蓋着的籠布。
沈清蘅眼巴巴地湊上前瞧了一眼,頓覺驚喜:“這是……豆腐花?”
她喜歡吃這東西,隻是從前在東京買到的豆腐花都是鹹味的,她吃不慣。
偶爾遇上賣甜豆花的,卻也不知道為何做出來的不僅不甜,還澀口,并不好吃,遠不是小時候在鎮上嘗過的那個味道。
“嫂嫂,你是要做甜口還是鹹口?”小娘子滿臉期待地看向傅媖,眼神亮晶晶的。
傅媖伸出一指輕點她額頭,嗔道:“鬼靈精,我做甜口的,你吃不吃?”
看她先前抱着松子糖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樣,想來也是愛吃甜的。
果然,沈清蘅聽完,連忙殷勤地從她手裡接過木桶:“吃吃吃,隻要是嫂嫂做的我都愛吃。嫂嫂别累着了,我來幫你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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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外頭雨珠依舊淅淅瀝瀝地灑,竈下的火卻已燒得旺旺的,兩口竈眼都沒得閑。
左邊的竈眼放甑鍋,芋頭、紅薯和紫薯切塊上鍋蒸,右邊卻是那口鐵鍋,眼下鍋裡正熬着紅糖。
傅媖用長柄木勺在裡頭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攪,每攪一下,沈清蘅都好似能聞見空氣裡濃濃的甜味。
這還不算完,等紅糖裝進瓷盆,空氣裡逸散出芋頭的清香,紅薯和紫薯也蒸得軟爛,傅媖又從角落裡搬出隻及膝高的大肚陶甕。
沈清蘅俯身湊近一聞,兩道彎彎的細眉輕輕撚起來:“這是酒?”
傅媖含笑點頭:“是,也不是。是我在街上買的酒釀。”
這東西做起來麻煩,她自己做得來卻趕不上時候。
做酒釀要取新舂的糯米淘洗幹淨之後泡上兩三個時辰才能上鍋蒸。等滾圓的米粒在鍋裡蒸得不軟不硬剛剛好,熟成一鍋雪白的糯米飯,再用冷水沖到涼透,倒上酒藥,放進缽鬥拿稻草捆得嚴嚴實實之後裝到飯窠裡。到來年開春時掀開一看,雪白的糯米上就會長出一層密實的絨毛,這毛要長得越多越好,非則不甜。
酒釀要釀到時候正好吃起來才最有滋味。一口下去不光甜滋滋的,還有一定的酸,回味裡仍帶着淡淡的酒香,卻不嗆人。
傅媖挑酒釀時,阿公極好說話,拿一柄長勺,先開壇舀出一點請她嘗一嘗。
嘗一口她就知道,阿公這酒釀味道正是好處,因此痛快地買了兩壇回來,甚至仍覺不夠。
跟小娘子解釋完,傅媖轉身往案闆上倒出幾捧雪白的糯米粉,和上一點木薯澱粉淋水揉成粉團。
粉團搓成長條,一手握住,另一手兩指輕輕合攏,用上點巧勁一揪,再搓圓,案闆上就擺了滿滿幾排玲珑可愛的小圓子。
沈清蘅看明白後忙高興地問她是不是要燒酒釀圓子吃,傅媖卻隻是搖搖頭,但笑不語。
神秘勁拿捏得十足,急得小娘子抓耳撓腮又摸不着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