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平昭下了馬車,帶人去檢查周圍的情況。
天色已晚,他們又剛經過一番拼殺,今夜不宜再趕路了,便要就近休整。
等魏平昭回來,已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拾五瞧見他,湊上前問道:“将軍,您怎麼沒和淮月姑娘一起?”
魏平昭當即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
拾五連忙解釋:“今日不是殺了不少人嘛,淮月姑娘都看見了,我是覺得,她恐怕不太能适應得了。”
魏平昭擰了下眉,這次終于停下腳步看他。
拾五垂着眼道:“其實,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瞧着滿地的斷肢殘骸也害怕得很……那麼重的血腥味,想必淮月姑娘也是一樣的。”
他是個孤兒,北地戰亂多年,打仗的人早就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士兵不夠,自然便要補充,可北地遙遠,再如何瘡痍朝廷的人也看不見,便隻好從附近的州縣征兵。
拾五就是這麼被抓過去的,他沒有家人,抓了也就抓了,無人會過問。
魏平昭眸色深深,眉頭始終擰着,聞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了。”
“你先去休息吧。”
拾五點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裡。
一路走到無人的地方,魏平昭方才停下來,凝眸将拾五的話又細細思索了一遍,皺眉猶豫一瞬,到底還是朝馬車的方向走去。
罷了,就再去看看吧。
隻不過,眼下已是亥時,按照平日的習慣,江淮月應該已經睡下了。
魏平昭走到馬車旁,剛想擡手叩窗,不知想到什麼,又停住了動作。
半晌,他終于還是放下手,轉身抱着劍靠坐在馬車前。
還是不擾人好眠了。
他擡眼望向頭頂的圓月,今夜的月色其實極美,銀色的冷光灑滿了大地,也落在魏平昭的身上,襯得少年身影無端多了幾分孤寂。
不遠處就是其他将士歇息的地方,燃着的篝火不時發出幾聲火星炸開的聲響,在夜裡竟有些叫人安心。
魏平昭放下劍,曲起一條腿,手随意地搭在膝上。
夜風吹過山林,深秋的涼意頃刻間鑽進人懷裡,有睡夢中的将士便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身體。
魏平昭目光很平靜,經曆過邊關那些風霜的人,才會知道這樣的夜究竟有多美好。
但忽然間,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似乎聽見身後的馬車裡傳來了些微異樣的聲響。
魏平昭略皺了下眉,正要細聽,裡面的聲音卻又消失了,他便沒放在心上,興許隻是江淮月翻了個身罷了。
但未過多久,那細微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這一次魏平昭終于聽清了,那分明是人發出來的、有些痛苦的聲音,像喘息,又像歎息一般。
他飛快地擰眉,握住劍轉身便要撩開馬車的簾子,卻又停住,一瞬之後,伸手叩了叩車壁,沉聲道:“江淮月?”
裡面的人沒有回應。
魏平昭眉擰得愈深,又喊了一句:“江淮月?”
還是不見回應。
這下他終于不再猶豫,掀開簾布直接進了馬車。
車内光線極暗,魏平昭憑着這兩年練出來的夜視能力找到蠟燭,将蠟燭點上後眼前才終于亮堂了一點。
“江淮月,你怎麼了?”他眸光沉沉看向角落裡裹着毯子的人,面色不算好看。
但江淮月隻是皺了皺眉,露在外面的半個腦袋往裡縮了縮,像是沒聽到似的,臉色比他還要難看。
魏平昭遲疑一瞬,放下劍上前,蹲下身子道:“醒醒,江淮月。”
說着一邊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探。
然後倏地眯眼,果然,燙得不尋常。
江淮月卻似乎覺得他冰涼的手有些舒服,反而偏頭朝他這邊靠了靠。
魏平昭一頓,立馬收回手,他皺眉看着面前的人,江淮月似乎是難受得厲害,甚至沒法叫醒,時不時便忍不住蹙着眉喘息幾聲。
看這副樣子,顯然是病了。
魏平昭不再浪費時間,當即下了馬車,吩咐拾五:“馬上請林大夫過來。”
拾五應了一聲,又道:“将軍,是淮月姑娘病了?”
魏平昭看他一眼,點頭:“嗯。”
拾五去請軍醫,魏平昭又找人燒了熱水,等端着水過去時,林大夫已經到了,正在馬車裡給江淮月診治。
魏平昭便站在外面等候。
等林大夫出來,稍彎了一下腰,道:“将軍,淮月姑娘受了寒,眼下正在發熱,下官先給她開些藥,看能否好轉。”
“麻煩了。”魏平昭颔首。
林大夫卻又道:“不過,将軍,淮月姑娘不常出遠門,身體難以适應長途跋涉,這些時日跟着隊伍,雖有馬車,但瞧着似乎仍是不太受得住的。”
魏平昭面色微沉。
林大夫擔憂地皺了下眉,接着道:“而且,觀其脈象,姑娘近來神思不穩,夜間應多有夢魇,睡得并不安穩,還是需得多加注意,否則這一路,隻怕是艱難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魏平昭瞳孔不受控制地縮了縮,半晌,方才開口:“知曉了,有勞林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