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聚合齋老闆着實沒想到陸歸舟是縣太爺,當即變成了噤若寒蟬的模樣。
不等他開口,陸歸舟又道:“孔家出了人命案子,烏金墨與兇手息息相關,你若是再遮遮掩掩不肯說實話,本官可要疑心于你了!”
聚合齋老闆聽聞這話瞬間瞠目結舌,戰戰兢兢的便開始撇清關系:“大人明鑒,那孔家所用之墨的确不是烏金墨,但是那江遠道給了小人一些銀錢,讓小人将報賬單據做成了烏金墨,實則他拿的墨是最次等的油煙墨,以此賺取這兩種墨之間有差價,小人雖是以次充好,可那孔家的人命案子與小人絕無關系啊!”
那聚合齋老闆吓的哆哆嗦嗦,不知孔家命案内情,隻怕自己因烏金墨被牽扯其中,生怕自己說少了就要被當做了兇手一般,忙又說道:“方才那江遠道來小人店裡又給了小人一些銀錢,讓我切莫要保守以次充好的事,小人隻當他是怕孔員外知道了怪罪于他,不成想是和這人命案子有關!”說着他忙到櫃台後面,手忙腳亂的拿出了一錠銀子,似是燙手山芋一般向前一推,指着它道:“這就是那江遠道方才賄賂小人的銀子!小人保證,小人絕不知情啊!方才大人問起,小人以為是孔家派人來調查是否有人欺上瞞下從中獲利,可沒想到是大人您啊!”
陸歸舟聽罷,眸光落到了櫃台上那一錠銀子上,心道果然是不出他們所料,這般神色匆匆的前來串供,顯然也已經是做賊心虛了,這案子已是闆上釘釘,必是江遠道所為!
陸歸舟隐隐有了些怒氣,那江遠道是串了口供,可是他串口供這事兒也着實不能作為他害了孔秀珠的證據,饒是到堂審問,他也大可說隻是為了瞞住孔祿自己從中獲利的事情罷了,這事兒論起來也無非是挨一通訓斥罷了。
橠白聽了聚合齋老闆的一番申說,心下的怒氣比之陸歸舟更甚,這件案子到了現在,擺明了是那江遠道的嫌疑最重,否則他何故如此大費周章的前來賄賂聚合齋老闆?他與聚合齋老闆以次充好的事情也不是一日兩日,那聚合齋的老闆也定是從中撈到了好處的,既然是得了好處,他難不成會主動将此事說出去暴露自己的奸商行徑嗎?若不是他心虛,他何必走這一遭?
想到此,陸歸舟心正欲喚上橠白,回去抓捕江遠道,即刻開庭審理。可是轉念一想,那江遠道狡猾如斯,定是會咬死不認,這串供一事,他定是會咬死隻是為了從中獲利,屆時,少不了要動刑。
想到用刑,陸歸舟有些猶豫,對于此等行事之人,當庭打死也不為過,那刑定然是要用的,否則直接審判,豈不是太過便宜了他,隻是若無實際證據,隻靠動刑,會有些難以服衆……
心下正想着,陸歸舟的眸光倏然落到了那沾着污泥的香囊上,方才那江遠道匆匆忙忙,饒是那老闆嚷了幾聲,他也不曾覺察自己掉了香囊,蓦的,陸歸舟靈光一閃,這個香囊倒是可以做些文章!
想罷,陸歸舟擡手拿起那枚香囊,轉頭對那聚合齋的老闆說道:“這枚香囊本官要拿走,若是那江遠道找來,你便全說不知情。”
那聚合齋的老闆哪裡敢說不,一連說了好幾個是,而後見陸歸舟再未曾言語,小心翼翼的問道:“陸大人,那……那小人……是……是否會受牽連?”
陸歸舟見他這副樣子,明了他已是知無不言了,其态度便也柔和了下來,微笑了笑道:“待到了公堂之上,你依舊如實所言,自是不會受其牽連的。”
聽陸歸舟如此言說,那老闆松了口氣,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模樣。
陸歸舟與橠白不再多做耽擱,當即拿起那枚香囊以及那錠銀子,匆匆的回了縣衙。
甫一回到縣衙,陸歸舟便召集了尹頌和陸歸乘與丁蓬李虎,在書房之中細細的密謀了起來,如何利用那枚香囊,既能大刑伺候,又能讓江遠道主動招供。
尹頌聽罷,覺着無需如此大費周章,便直言道:“依照以往的驗屍情況來看,那江遠道強行非禮,那孔秀珠必然會掙紮反抗,他的身上便一定會留下抓痕,讓他與燕興懷一并脫下衣裳來驗就是了。”
橠白不懂男女之事,聽尹頌此言隻覺不解,當即便直言問道:“為什麼他身上會有抓痕,是他脫了衣服嗎?他作甚要脫衣服?”
陸歸舟:“……”
其他人:“……”
橠白一語,直讓在場之人全都紅了臉,行男女之事,當然是要脫衣服的啊!可是這話他們幾個男人如何能當着橠白一個姑娘家的面宣之于口?一時間齊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橠白單純懵懂,見他們一個個隻漲紅着臉不言不語,疑惑的視線直直的向着他們挨個兒的掃了過去,直讓那幾個人躲避着視線連頭都不敢擡……
陸歸舟雖有些羞赧尴尬,腦中卻是靈光一閃,男子強迫女子,倒真的未必會将衣裳脫光,那般急切的時刻,為圖快速,許是隻解了下裳行事也未曾可知,若是如此,他身上倒未必會有抓痕。
若無抓痕,當堂脫衣查驗,豈不是坐了蠟?
陸歸舟于旁人尴尬的時光中忖度了半晌,腦中又是蓦的一亮,頓時又有了主意。
想罷,陸歸舟開言說起了自己的想法,終于将幾人自尴尬中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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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陸歸舟甫一用過早膳便命人傳喚孔家一幹人等以及聚合齋老闆到衙署前來,升堂審案,還特别囑咐,要将那江遠道緝拿。
那孔祿見此情形隻滿心滿眼皆是不解,壓根兒不曾注意到自家娘子略顯慌亂的神情。
不多時,幾人被帶至公堂之上。
這是新官上任的第一堂案子,審案堂門口站着許多圍觀的百姓。
陸歸舟身着官服,威風八面的高坐公堂,橠白在一旁主簿的書案上坐好,尹頌與陸歸乘幾人各自就位,燕興懷也已被帶至了公堂。
驚堂木響,威武聲起。
開堂審案,一幹人等各自跪在堂上。
陸歸舟開口道:“前一日,孔祿狀告燕興懷害死其女孔秀珠一案,經本官一番查詢,現已确定,其真兇并非燕興懷,實乃另有其人。”言罷,他頓了頓,眸光看向了江遠道,朗聲道:“真兇便是你,江遠道。”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陸歸舟一拍驚堂木:“肅靜。”
堂上霎時間便恢複了寂靜。
江遠道刷的一下出了一身冷汗,戰戰兢兢道:“小人冤枉!”
橠白手中的羊毫不覺一頓,心中氣鼓鼓道:無恥之徒!你這厮竟還敢喊冤!
陸歸舟亦是在心中冷哼一聲,而後道:“燕興懷與孔秀珠往來的書信之中,用墨與措辭皆與這最後一張大相徑庭,這措辭姑且不談,隻看這墨,這最後一張書信所用的墨正是你偷梁換柱的油煙墨,而非前番書信所用的花草墨。”言到此處,陸歸舟頓了頓,不等江遠道開口,下令道:“帶人證!”
那聚合齋的老闆随即便被帶至了堂上,随即一個叩首:“小人嚴至,參見縣令大人。”
陸歸舟一聲令下:“将你所知之事一五一十說來,不可隐瞞。”
“是。”聚合齋老闆随即說道:“這江原道身為孔家的賬房先生,做賬所用的墨都是從小人的聚合齋裡購置,表面上是購置了烏金墨,小人所出具的賬目也是烏金墨的價錢,然而實則用的也是最次等的油煙墨,這其中的差價由江遠道與小人平分了。”
那江遠道跪在地上,已是開始瑟瑟發抖。